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一时工作还没有着落,就待在家里替母亲照看街上的小店。
一天中午,店里来了一个脸色黄黄的素衣少妇,她进店来,左看右看的,看起来好像不是来买东西的,但是她也不说要做什么。
从她的表情上看,我能判断出,这一定是一位来自山里的农村妇女。因为那时候交通和通讯还不太发达,山里人想进趟城若遇不上过路的车和好心司机,那就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如果想跟山外人通个话,除了写信邮寄外,就只有走几十里山路到城里来打电话了。
“大姐,是想打个电话吧?”我主动问她。
这位少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想打个电话,你这里有公用电话吗?”
“有的,是短途长途?”那时的公用电话对一个农村人来说,还是一种“现代化”的消费,必须要分清短途和长途。
“长途。长途一分钟多少钱?”
“公家定的统一标准,三毛,沾上下一秒都算一分钟的。”我在店里经常遇上打了电话来看时间算话费的主儿,所以我必须得跟用户说清。
“没事的,我手里有钱……”这位少妇接过我递过去的电话,马上就如入无人之境了。
下面的话是我这个学生出身的青年人从来没听到过的,非常的新鲜和难以忘记……
“喂——”她打电话,有个特点,就是拿起电话,拨了号码,不等对方接通就先来一个“喂!”并且声音分贝很高。结果是这样连续拨打了三次,喊了三次“喂”后那边才接上了话茬。
“……喂!你狗日的,是我啊,听出了没?”因为我的电话设置是免提,所以对方的话我也能听得清楚。关于为什么要设置免提,那是我母亲的事儿,我不知道。
这位少妇打通电话后,那边一个有些沧桑的男人声音就传过来了:
“是老婆啊!我听出来了,儿子在家好不好?”
“你个狗日的,一年都没个音信,你心里光你娘的有儿子……”
“不是的老婆,我的那只喜鹊没让儿子弄死吧……”
“放你那大响屁!我就是想看你带走的鸟了,我才跑几十里来城里给你打电话……”
“那鸟我走时不是交给儿子了吗,我这里都是砖头和水泥,没有什么鸟啊……”
“你他娘的就是一头笨猪,你好好想想你身上带走的那只鸟……”
这少妇话说到这儿,对面的男人好像在用力地去想自己身上有什么鸟了,电话就空了大半天那男人才突然放大嗓门回过神来:“老婆啊,我想起来我的鸟了,特别是这几天,我的鸟天天夜里在鸣叫啊。一闭上眼,就想起你,闹得人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不要脸!亏你心里还有老娘!”
“那你明天能来城里看我的鸟吗?”
“你想得美!我路费都揣在怀里了,明天到火车站接我。”
就这样,我看到少妇来时黄黄的脸蛋儿一放下电话就变得红扑扑的一朵花儿了。
我知道那是一种幸福感在作怪。年轻的我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就好生羡慕起什么来。甚至,我还想,假如我今后也遇上这么一个老婆那该是啥样的啊?也会有人经常想着来“看我的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