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带领一帮人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打开车门，一阵寒风吹过来，乡长刚走出车门，就打了个哆嗦，村长忙说：“乡长，外面太冷了，您就别下车了。”乡长冲他摆了摆手。
早已等候在会场上的人群响起热烈的掌声、鞭炮声，村长看到乡长盯着会场上方悬挂的大红横幅看，脸上露出笑容，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乡领导莅临我村送温暖”。乡长转身微笑着对村长点了点头，村长的心中如春风抚过。
村长给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口袋里塞了两包烟，谄笑道：“一会儿给乡长和俺村拍漂亮些。”
安排各位领导在主席台就座后，村长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日子里，我们尊敬的乡长和各位领导冒着严寒亲自莅……莅临我村进行送温暖活动，这是一件让我们激动万分的大喜事。我们要感谢各位领导对我们的关心，感谢领导在百忙之中来到我们村，感谢乡领导对我们的支持和爱护！感谢、感谢——下面请乡长为我们讲话，大家欢……欢迎！”说完就带头拼命地鼓起掌来。
乡长从口袋里掏出发言稿开始讲话，村长则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催促记者照相，一会儿提醒摄像机给乡长来一个大特写，一会儿又带领大家鼓掌。等乡长讲完话，村长的手都拍得发烫了，头上也冒出了汗珠儿。
发慰问品时，村长一边大声地叫着每一位孤寡老人的名字，一边督促大家排好队。
乡长亲手将食用油、大米、被褥等慰问品发给孤寡老人，每发一个人，乡长都要握个手，并且说“祝您身体健康”“祝您健康长寿”“祝您幸福快乐”，说完再转过脸来对着镜头送上一个桃花盛开般的笑容，非常配合地任照相机、摄像机把他一次又一次地定格在图像的中心位置。
领慰问品的老人佝偻着身躯、缩着脖子，颤抖着接过东西，躲躲闪闪的眼神不敢看镜头，在记者的话筒前重复地说着：“感谢领导，感谢乡长……”
主席台上的慰问品只剩下一台电暖器了，乡长清了清嗓子朗声说：“同志们，为了体现政府对大家的关心和爱护，现在我们要把这台价值三百多元的电暖器送给我们最需要帮助的人，他就是我们村光荣的伤残退伍军人李、李……”
村长忙凑到乡长耳边说：“李福贵。”
“啊，对！李福贵，请李福贵同志上台。”
李福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主席台，深陷的眼窝和两腮让人感觉他的脸像蒙了一层皮的骷髅，就连身上也不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眼看着乡长皱起鼻子，村长的心中一紧，后悔没提前给李福贵身上喷一点香水。
李福贵哆哆嗦嗦地接过电暖器，乡长没再说祝福的话，屏住呼吸扭过头来对着摄像机绽出灿烂的笑容，村长忐忑不安地紧盯着乡长。
记者们又将话筒凑到老人面前，重复着前面已说过好几遍的问题：“大爷，当您接过乡长亲自送来的慰问品时，心里有什么感想啊？”
老人抱着电暖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一边的村长急了，凑到老人的耳边低声吼道：“老贵，你哑巴了？咋不说话呢？说啊！昨天咋教你的？”
老人哆嗦了一下，嚅嗫道：“村长，俺、俺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个电暖器，换成被子行不？”
乡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村长见状忙呵斥道：“老贵，你以为这是买东西啊，不喜欢就换！这可是乡长亲自送给你的慰问品，你还挑肥拣瘦，咋恁不识抬举！”
“不不不，村……村长，您误会了，俺不是那意思，领导对俺好，俺谢还来不及呢，只、只是……”
“只是啥？”
“只、只是俺、俺家还没用上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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