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特种兵将一把菜刀架在我脖子上的那天,我真的怕了。
论体格,特种兵不是我的对手。这家伙体形消瘦,骨骼突出,头发枯黄蓬乱,好像一堆稻草,从来就没理顺过,也从来就没干净过。
他烟瘾大得很,一口黑牙,不笑还好,咧嘴一笑,像是打开一口地窖。脸色也不好,灰暗无光,映衬得嘴唇和下巴上的短须越发的醒目。
其实他是当过三年水兵的,刚复员回来时,英姿飒爽,一表人才。许是在部队待久了,一时难以适应地方生活,时常打麻将消遣。
烟瘾大了,人也变得颓废了,之前有几个很想嫁他的女孩子都因此离他而去。
他来深圳打工的时候,还时常提起自己曾经是个水兵,但工厂里的同事也的确太损,看着他邋遢鬼的样子,说,你是特种兵吧?
欧阳!你这只肥猫,敢动我的女人,老子今天剁了你的猫头,特种兵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我吼道。
特种兵,你今天不给我痛快的,我就给你个痛快的。我大声回击。当着几百人的面,我怎么能熊下去呢?这种事,一旦做了缩头乌龟,也就真的说不清了。
特种兵手上的这把刀是他从饭堂的厨房里拿出来的,许是厨工才切完猪肉还未来得及清洗,所以,架在我脖子上的菜刀,散发出一股腥臭味,钻入我的鼻腔。
后来,同事挖苦我说,当时我的脸白得就像屁股一样。我的颜面被特种兵这狗日的摔在地上,又踩了一脚。
特种兵手中的菜刀是被保安夺下的,如果我报了警,将他送进派出所,那我就不是个男人。
男人之间的问题是要在决斗场上解决的,所以,我指着特种兵说,晚上下班后,工厂外面见。
我和特种兵的女人——阿花之间,还真是没发生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倒是那个女人让我难堪过好一阵子。
有天上班的时候,我跟在阿花的后面上楼梯,阿花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掉出一块东西。起初我以为是一包纸巾,又觉得像一个钱包。
我之所以看不真切,是因为前一日私自烧电焊做了个脸盆架,被强光伤了眼,泪眼蒙眬的。
我说,阿花,你的钱包掉了。我说话的时候,弯腰捡起了那个东西。一拿到手里,我觉得我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那是一片折叠得像纸巾又像钱包的卫生巾。
阿花身边的几个女工肆无忌惮地浪笑起来,我身后的男工们更是阴阳怪气地说,欧阳,你这只肥猫要发财了。
话传三遍假变真,药方子抄三遍吃死人。这话不假。卫生巾事件在厂里疯传几天之后,传到特种兵耳朵里的情节是这样的:肥猫欧阳给阿花买了包卫生巾,不巧被人撞了个正着。
我和特种兵的决斗未能上演,因为他的老乡从中斡旋摆平了此事。
特种兵又和几个男同事吵过架,也差点动了刀子,每一次,特种兵都说别人吃了他老婆的豆腐。
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倒不是特种兵吃了亏或者占了什么上风,而是阿花从宿舍楼上跳了下来。要不是地上有一堆废纸板接住了她,估计够特种兵喝一壶的。此后,在工厂里,就连阿花身边的女同事,也渐渐地少了。
有一段时间没看见特种兵了,听说两口子请假回家了。我再次碰见特种兵,是在一个酷热难耐的傍晚,听说南海上空有一个热带气旋正在向深圳靠近。我冲过凉,穿了一条大裤衩想去厂外吃宵夜,喝两瓶冰镇啤酒消消暑。我就是在厂门口的大排档碰见了特种兵的。
特种兵坐的桌边放着一个塑料拉杆箱,显然他刚从老家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厂里的宿舍放行李。桌上,一碟炒田螺,一盘炒米粉,好像没怎么动过筷子,倒是三瓶啤酒已经底朝天了。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直勾勾地用蒙眬的醉眼盯了我五秒钟,然后大着舌头说,欧阳,肥猫,坐下来一起喝。
我本想走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总得给他点面子吧。
我们俩碰掉一杯啤酒,特种兵咚一声将杯子墩在桌面上,抹一把嘴,说,欧阳啊,你这只肥猫不晓得,我老婆,阿花,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
阿花怎么没来?我问。
喝农药死了。特种兵抬头看看天,一道萤火,一闪而逝。
© 版权声明
版权申明: 本页内容所含的文字、图片和音视频均转载自网络,转载的目的在于分享传递更多知识信息,并不代表本站赞同文章的观点和对文章的真实性负责。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转载使用,请与著作权人联系,并自负法律责任。做为非盈利性个人网站,站长没能力也没权力承担任何经济及法律责任。如若本站的文章侵犯了你的相关权益,请联系站长删除或修正。谢谢。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