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的命运

说起朱家湾的王三，那可是村长许大头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王三帅气腼腆，朱家湾的小媳妇们都喜欢跟他套近乎，惹得脸上有个刀疤子的许大头是既忌妒又窝火。
　　许大头好色，见了好模样的小媳妇眼神都直了，唾液一口一口地往下咽，犹如馋猫见了鱼儿。他每次看到小媳妇们笑眯眯地跟王三嬉闹，他都恨不得一刀过去，把王三裤裆的那家伙阉割掉。
　　许大头常常抚摸着脸上的刀疤子，盘算咋治一治王三，好解解心头之恨。可王三的生活总是循规蹈矩，似乎没什么破绽可循，他琢磨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茬口对王三下手。
　　许大头就等，他不相信王三这辈子就不出个啥差错。
　　机会终于来了。
　　那一年的腊月间，马上要当新郎的王三嘴里哼着小曲，正美滋滋地用抹布给墙上的伟人画像擦灰尘，恰巧被骑车路过的许大头瞧见，许大头走近王三，佯装关心地说：“王三，慢点，小心掉下来！”
　　王三“哦”了一声，赶紧跳下来给许大头递烟，许大头接过烟，鼻子里哼哼说：“王三，把你的抹布借我擦一下自行车，我要到公社开会去。”
　　“我给你擦吧。”王三讨好地说。
　　“不用，你忙吧。”许大头头也没回地走了。
　　公社革委会主任听了许大头的汇报，惊喜得一拍桌子说：“好！这正好解决了你们村里没有阶级斗争对象的大问题。”
　　当天晚上，王三被民兵五花大绑，许大头举着抹布向村民控诉了王三的罪行，宣读了公社革委会把王三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的文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王三还没有过门的媳妇就知道了情况，果断地跟王三划清了界限。
　　从此，王三的天空就没有了阳光，村里的小媳妇们再也不敢接近他了。不管是村里的大会还是小会，许大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一声霹雳狂吼：“王三，站起来！”
　　王三必须在许大头喊的“站起来”三个字还没完时，就要忽地站起来，丝毫不得怠慢，否则就要挨许大头的耳光。
　　每次会议不结束，王三便不得坐下，头也不能抬起来。只要一抬头，就被认定是不老实，不服气，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几年的折腾，不到三十岁的王三背驼了，头发也白了。邻村的麻子寡妇看他可怜，便带着一个傻儿子，跟他住到了一起，凑合成了一个家，后来又添了一个姑娘。
　　由于王三是现行反革命分子，村里一年四季的苦活累活脏活，基本都是由王三包揽。即便如此，王三还要隔三岔五地挨批斗，戴高帽子。
　　村里干农活休息时，王三也不得安宁。别人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王三独自一人坐得远远的，抽闷烟。许大头的儿媳妇常常拿王三取乐，她会趁王三不注意时，学着公公的腔调忽地叫道：“王三，站起来！”
　　王三会一个激灵，会吐掉旱烟立刻站起来。低着脑袋，垂着臂膀，一副低头认罪的姿态。
　　等王三反应过来，大家早已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批斗会渐渐少了，田地也分到各家各户了，许大头不再当村长了。
　　再后来，王三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也被摘掉了。
　　村里偶尔开个会，就是新村长不喊王三站起来，王三也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低着脑袋，垂着臂膀，一副低头认罪的姿态。
　　麻子媳妇和女儿看不下去，总是拉他坐下，可他总是倔强地站着，嘴里还嘟囔道：“站习惯了。”
　　今年三月初，六十多岁的王三突然得了重病，几天水米不进。
　　王三弥留之际，麻子媳妇和女儿哭得死去活来：“王三啊，你真是苦命，生下来娘就死了，一辈子没有享到福……你醒醒，最后看我们娘们儿一眼吧……”
　　那凄惨的场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抹眼泪。
　　王三吃力地睁了睁眼，眼角滚落出浑浊的泪水，抬起的右手似乎要表示什么，可随后，就无力地落了下去，麻子媳妇和女儿看到王三死去，更是大恸……
　　好心人赶紧叫来麻子媳妇的傻儿子说：“你爸死了，快哭呀！”
　　傻儿子摇摇王三，见没有任何反应，陡然叫道：“王三，站起来！”
　　没想到，傻儿子这一声断喝，王三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麻子媳妇立马止住哭，大声说：“现在不是开会，你站起来干啥？”
　　王三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像一堵墙，轰然倒地，再也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