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的早晨

夜里，红姨闹开了肚子，一趟接一趟地跑卫生间。为了不影响老伴休息，红姨只好悄悄到另一间卧室睡觉。折腾到后半夜，红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早大亮了。
　　红姨抬腕看表，天啊！起得太晚了！
　　红姨草草吃了碗泡面，又喝了一次治腹泻的药。等她拿好钱，梳洗完走出家门时，才发现太阳都升得老高老高了。
　　昨晚，红姨和老伴商量，想今天和老伴一块儿出来买东西的，可老伴说早起要出去晨练，然后一个人再去街边的小吃摊吃碗馄饨。
　　红姨最不爱吃馄饨了。
　　红姨心想，随你的便。红姨知道自己从来都驾驭不了倔脾气的老伴。
　　现在，走在路上，红姨一肚子的委屈。
　　红姨和老伴风里雨里已过了几十年了。
　　先前老伴总说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现在，老伴退休了，却依然不陪她。每次出去买菜逛商场，看到同事或亲戚买东西，都是成双成对时，红姨就气不打一处来。
　　每次回家都想要发火，都忍住发不成。老伴总是一脸茫然看着她，手里肯定是拿着张看得毛了边儿的旧报纸，或是封皮都磨没了边角的旧杂志。
　　红姨没料到的是，今天的运气真是糟透了：昨天明明和鲜肉店的老板娘说好，让留一块五花肉。老伴爱吃红烧五花肉，当然不是随便一块五花肉就能打发的，必须是肥瘦相间三层以上的鲜五花肉才行。
　　“昨天不是特意说好的吗？你咋还是忘了留出来呢？”红姨一脸的不高兴。
　　肉店的老板娘一脸歉意：“阿姨，以为你不要了，以前你总是早早就来了，刚卖出去。”
　　红姨摇摇头。
　　红姨脸上有了一层厚厚的云彩。
　　红姨拐过一条胡同，进了一家羊绒服饰专卖店。
　　前几天，红姨就看中了一条驼色的羊绒长围巾。当时，红姨围在脖子上试了一下，呵，暖暖的，软软的。活了一大把子岁数，也没围过这么好看又舒服的围巾。
　　一问价钱，差点没把红姨给吓死！
　　三千多块钱！
　　那可是红姨两个月的退休金！
　　现在，红姨决定豁出去了，三千就三千！
　　卖围巾的是个新人，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红姨没找着货架上喜欢的那条围巾，有些着急。小姑娘说：“阿姨，你别急，我是刚来的，头一天上班，你等一下，我打电话问一下店长。”
　　打完电话，小姑娘告诉红姨，那条驼色长围巾，早在三天前就卖出去了。
　　“阿姨，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看中的东西要趁早买。好东西总是卖得快一些！错过了，后悔也晚了……”
　　小姑娘挺能说的，红姨早扭身出了店门。
　　红姨脸上的厚云彩现在越积越厚，像是能拧出水来。
　　红姨再也没心思买任何东西了，这时有个熟人过来和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马路边走过来了两个人，是发小广告的，人家把广告递到她的手上，她都不知道伸手去接。
　　等红姨一脚深一脚浅走回家时，发现老伴正笑眯眯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
　　老伴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笑逐颜开地看着她，把红姨看得有些发毛。
　　自打结婚后，老伴从没对她这么笑过。
　　“老婆子！去厨房看看！”
　　红姨转身去了厨房，一块肥瘦相间三层以上的鲜五花肉放在灶台上！
　　老伴仍是一脸笑眯眯地站在红姨身后：“老婆子！再去卧室看看！”
　　天啊！
　　红姨发现床上放着那条驼色羊绒长围巾！
　　红姨以为是在梦里，揉揉眼细看，没错，就是那条她喜欢的围巾。
　　“老婆子，这些年，我从没去关注过你心里想要什么。今天，我没去晨练，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天肯定是想买一块我喜欢吃的鲜五花肉，你还想再买回这条围巾，对吧？”
　　这辈子，红姨哪经过这样的大喜大悲？
　　当年，她和老伴的婚姻是双方父母做主，她比老伴大好几岁，又没有文化，老伴一直对她不怎么上心。
　　红姨呆呆地站在床前，嘴唇哆嗦着，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红姨的耳朵里像是有一大群蚊子在嗡嗡响。
　　眼前火星跳动着，跳动着。
　　红姨慢慢地倒下去了！
　　“老婆子！老婆子！你怎么了？你不能出事！我不能没有你！”
　　这是红姨在她和老伴的结婚纪念日里，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老伴发自内心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