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说会儿话

这天伺候老娘吃罢早饭，我想回屋再眯一会儿。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是秀姨和姨夫，拎着一些营养品来串门了。
　　秀姨进屋往我脸上瞧了又瞧。
　　“你脸色不对，是不是生病了？”
　　“没病，就是没睡好，头难受。”
　　“看医生没有？”
　　“儿子带我去县医院做过检查，没查出问题，所以人家不给开药。倒买了一大堆药，白花钱，不管用。”
　　老娘见有人来看她，高兴得有点人来疯：“你俩吃饭了吗？打哪儿来的？这箱东西是给我的吗？老大你快给人家拿瓜子水果呀！”
　　秀姨问：“你认识我俩吗？”
　　老娘连连点头：“认识，认识。”
　　“那你说说我是谁，他是谁。”
　　“老娘一怔，你这是考我呀，以为我糊涂是不是？你俩都是我的熟人，对不对？”
　　“对，还知道我俩是你熟人，说明脑子不糊涂。”
　　老娘扬扬得意：“我啥都知道，还知道一个人有两只手，两只手上有十个手指头。”
　　姨夫逗趣道：“你见过有人一只手上有六个指头吗？”
　　“见过，那是六指。”
　　秀姨握住娘的手：“你有个妹妹，记得吗？”
　　“记得，我那个妹妹对我可好了，哎，她叫啥来着？”
　　“她叫秀。”
　　“对，她叫秀，她可有几年没来看我了。”
　　秀姨其实每月都来，每次来都提醒一遍，可娘就是不记事，转脸就忘。
　　姨夫说：“她就是秀，这回可得记住喽。”
　　“记住了，记住了，她就是秀，秀就是她。我有好几年没见过我妹妹了，她咋不来看我？”
　　我“唉”了一声，没辙，又拐回去了。
　　老娘抓着秀姨的手不放：“陪我说会儿话吧，老大不愿搭理我，他屋里有好多人，夜里也吵闹，就是没人出来陪我说话。”
　　“有女的吗？”
　　“有有有，我听见过她们唱歌。”
　　“姐，那是老大在看电视。”秀姨替我叫屈。
　　“胡说！以为我糊涂啊！有回我听见一个女的在说话，敲开门，那女的不见了。我到处找，床底下都看过了，就是不见人，我想去地下室看看，老大高低不让。”
　　我分辩道：“那是怕你再找下去摔着，换节目了，那女的当然就不见了。”
　　为了陪老娘说话，我经常来她这屋看书，没话找话说，有时就把书上的话说给她听，可我不能不睡觉啊！这两年不知怎么了，我午休或夜里睡觉时必须开着电视机，否则睡不着。偶遇停电，我忽悠一下就醒了，直到来电，电视机发出声音，才能接着睡。
　　这天吃罢中午饭，我在厨房洗碗，听到老娘在客厅里和人说话。我很好奇，推开门，见只有老娘一人在，我问她：“你在和谁说话？”
　　老娘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块巴掌大小的照脸镜说：“那不，一个来看我的老太太。”
　　她竟然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傍黑，我在老娘那屋窗台下靠墙放了一块50乘70公分的水银镜。
　　老娘乐坏了，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是谁？我咋没见过你呢？你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我递给老娘一块蛋糕。
　　老娘问那个老太太：“你吃吗？哎，你也有啊，谁给你的？”
　　“我给她的。”
　　老娘咬一口：“好吃。”
　　“好吃吗？”她问。
　　那个老太太点点头，一边吃一边笑，不一会儿，那块蛋糕就吃完了。
　　“还有吗？”娘问我。
　　“有，待会儿我再给你拿。”
　　“记着也给她拿，不能光我吃，让人家眼馋。”
　　“有你的，就有她的，待会儿我就给你俩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