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篓屯和宋化泉,被公牛河从当中不偏不斜地截开。河水南北流,村子东西长,就像两头牛站在一个槽子的两旁。
河当中,有一块三角地,两村人说,那是个牛槽。牛槽有三角的吗?
两村人有个传说,从前,瓜篓屯和宋化泉是一个村,人丁兴旺,五业发达。后来,不知哪个黑心烂肠子的人发了不义之财,下雷雨的时候,天老爷爷一个雷把村炸开,留下的那块三角地,是个神符。意思是说,两头牛在一个三角槽子里吃草,能吃饱了?
从前的事不知是真是假,如今两村可是没有一家富的,家家户户穷得饥一顿饱一顿,地瓜干白开水一年365天能顿顿端着,就是大人孩子的福。
所以,每年春天家家的小鸡都是赊来的。卖小鸡的来到两个村,大人孩子围在鸡笼旁挑一阵,要几只,就写下个字据,按上个手印。到了秋天,鸡大了,开始下蛋了,赊小鸡的就来收钱。卖小鸡的大多是河南人。
幸亏如今两个村的人讲信用,收钱的人来了,不管是不是当时卖小鸡的那一位,只要看到自己的字据和手印,就爽快地回家拿钱送来。有心好的,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把收钱的人领回家吃顿饭。
这样一来,两个村人家多,又讲信用,每年春天,来卖小鸡的都是成群结队的。
这年春天,来了个赊小鸡的,也是从河南来的,是个五十岁出头的矮瘦老头。老头待人热情,嘴也甜,主动帮人挑小鸡。
有要公鸡的,他就提着两个鸡爪,让鸡头朝下,腚朝上,只要小鸡能弯上头来,就是公鸡。弯不上头的,老头就给要母鸡的。这一年,两村人差不多都赊了这个老头的小鸡,家家户户还学会了认公鸡母鸡的窍门。
到了秋天,老头来收钱,家家的公鸡和母鸡跟老头说的八九不离十,所以人们交钱交得很痛快。
不过,收到傍黑时,有一份钱没法收,找不到人家了。老头找了东村,东村说,你到西村问问去;找到西村,西村说没有这么个人。不过,看过签字的人都知道两村出了个黑心烂肠子的人。那人给老头签的名是:瓜篓屯、宋化泉。把村名当人名签上了。
天黑透时,还没有人认这壶酒钱,老头哭了,道:
“这是命钱,命钱呢!”
有人问:
“怎么说是命钱?”
老头抹着泪说:
“这小鸡是用火车从开封拉来的,第一车皮好卖,我又回去拉了一车皮,谁知车到德州翻了,我闺女压死了。鸡我是赊人家的,这钱是要回去还账的。”
两村人不再劝了,就心酸着走回家去。
家家吃晚饭的时候,天忽然阴起来,黑黑的厚云像压在头顶上,闷雷从远处响起,一个比一个近,一个比一个脆快。
收钱的老头,站在那块三角地上,哭着吆喝:
“瓜篓屯,宋化泉,赊俺的小鸡不给俺钱,呜呜……”
鞭杆雨哗哗地浇下来,闪电把公牛河和两村照得一阵阵锃明瓦亮,雷响得像要把天和地炸裂。
雷停的时候,两村人就能听到三角地里老头的哭喊:
“瓜篓屯,宋化泉,赊俺的小鸡不给俺钱!呜呜……”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闷雷还在响着,公牛河发了大河水,浩荡的河水朝南奔去,真像是一头暴怒的公牛扬蹄飞奔。
两村人出来找老头,三角地上没有。有人顺着河下找,老头在一个积水湾里漂着。
河水退了的时候,两村的人商议商议,把老头埋到那块三角地里。
人们没有钱,有的是力气,把坟头培得老大老大,像个小山一样。
第二天,坟前树起块碑,没有碑文,不知老头的名字,当然没刻,下面的落款是:瓜篓屯,宋化泉。
逢年过节,坟上就会被人培上几锨新土,坟头就压上两张烧纸。
只是不见培土压纸的人。
不过,从那以后,瓜篓屯、宋化泉再也没来河南赊小鸡的了。别的地方来了卖小鸡的,也不赊,收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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