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福看到了一条长石凳,就想睡觉,特别想在上面睡一个好觉。
刚刚林诗福跟客户喝了点酒,但这点小酒算不了什么,他跟客户说他没醉,就驾着雷克萨斯小轿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眼前不错,像花园,有树,有花,有喷水池。因为太忙,林诗福几乎忽略了生他养他的城市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小轿车恰到好处地把他带到了一个最佳的停车位置。停好车,林诗福哈欠连连,他实在是累了。刚才揉着方向盘的时候,就做了一个好梦:不用花团锦簇,但空气一定要清新,最好身旁有一株开着七八朵的茉莉花,偶尔有小鸟啁啾效果更好。
林诗福下了小轿车,眼前的长石凳冲击着他的睡意。他靠过去,坐下,忽觉长石凳很柔软,比他家里的床还柔软,接着感觉屁股被什么东西温柔地顶了一下,把他掀了下来。
林诗福揉了揉眼睛,瞧清楚了,长石凳上躺着个人。
林诗福一时弄不清楚,是长石凳诱发了他的睡意,还是长石凳上睡得酣的人诱发了他的睡意,反正现在,他迫切需要一个着背的地方,美美睡上一觉。
长石凳上睡着的人衣衫褴褛,是个乞丐。乞丐把他掀下去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打起了抑扬顿挫的鼾声,令林诗福全身上下的睡虫翻滚个不停。
林诗福翻过乞丐的脸,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拍打着乞丐的脸。乞丐眯缝着双眼,似乎嗅到了钞票的味道,先睁开一只眼,接着睁开另一只眼,没见到他出手,那钞票就攥在了他的手心,然后,身子一闪,躺倒在长石凳下,蜷成一团,继续睡觉。
林诗福刚想躺下,眼角拉扯了一下,长石凳脏,有被碾压过的碎花瓣,还有似干未干的痰迹。再困也不能亵渎自己的神志。林诗福举起了手臂,用袖口在长石凳上抹了抹,这才满脸幸福地躺倒下去。
林诗福其实有许多地方可以睡觉,但他觉得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睡个好觉。车里不行,待腻了,办公室里可以,却不如家里。家里又不如小蜜屋里。小蜜屋里又不如总统套房。总统套房里他也忘不掉他的事业,不用等手机响,他也会主动打手机盘问公司业务的进展,这事那事,没完没了。
这里不同,尘嚣之外。可惜,一夜无梦。不错,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空气新鲜,小鸟歌唱,比妻子的体贴更温馨,比小蜜的柔情更缠绵,比手下百几号人的殷勤更舒畅。
是的,他放下了自己,没人知道他是谁。
十年了吧?这是林诗福创业以来睡得最香最实在的一觉。
林诗福坐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扑哧一声笑了。
不知什么时候,估计是昨晚下半夜,他的衣服被人扒了。现在他披着乞丐那身褴褛的衣服,衣服有味道,砸碎五味瓶的味道。小轿车还在,就在长石凳的十几步之遥,像忠实的黑狗,默默守望着他。
他想起身,乞丐突然来到了他的身旁,手里提着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见林诗福醒了,放下豆浆和包子,脱下他身上原本属于林诗福的衣服,递还林诗福。林诗福换了衣服,还好,衣服里的东西都在。车钥匙在,钱包完好无损,只是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关机,要知道,林诗福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他不会错过每一单生意。
林诗福觉得这乞丐很特别,拿正眼瞧乞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平凡乞丐一名,只是这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似乎没睡好,一脸疲惫,哈欠连连。林诗福展开了想象,难道乞丐换了他的衣服,是怕他被人打劫?甚至为了保护他,昨晚一夜没睡?要不然,他的东西不会完璧归赵。
乞丐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地坐下,吃包子喝豆浆。
林诗福感激乞丐,又掏出百元大钞,递向乞丐。乞丐不接,只是双眼淡漠地盯着他屁股下的长石凳。不贪钱,这乞丐又特别了起来。林诗福说:“瞧你身板子不错,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到我的厂里做个保安怎样?”乞丐还是不说话,双眼还是淡漠地盯着他屁股下的长石凳。
乞丐大概是个哑巴,林诗福觉得跟他磨叽下去于事无补,就站起了身。乞丐见林诗福的屁股离开长石凳,就迅速扑上去,像婴儿扑进母亲柔软的怀里。
后来林诗福也经常怀念那条长石凳,特别是疲惫不堪的时候,闭眼睛想一阵又开始干劲十足了,家里还有贤惠的老婆,可爱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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