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站岗,苟家耀偷偷跑到老乡家,从趴窝孵小鸡的母鸡身下掏鸡蛋喝。为了不至于被房东老太太过早发现,或者照顾母鸡的情绪,他只把每个鸡蛋抠开一个小洞,脖一扬,高举鸡蛋,一股黄亮亮的液体就汩汩地流进苟家耀张大的嘴里,喝完再把鸡蛋“完好无损”地放回鸡窝。
苟家耀办的坏事当然不仅是偷鸡蛋。困了,他会跟一起站岗的弟兄说,兄弟,我去拉泡屎。当然苟家耀不是去拉屎,他会跑到房东家,手蘸唾沫捅破窗纸去瞧人家大姑娘睡觉。除了干坏事,苟家耀还常想过去那些鸡毛蒜皮的好事,想逛窑子摸“小翠花”的肚皮,想在“逍遥楼”里吆五喝六地押宝耍钱……想好事办坏事,使苟家耀的精神总是处于亢奋之中,所以别的哨兵有时候打瞌睡,苟家耀晚上站岗的时候从不犯困。
苟家耀打仗却是个怂包,上战场就尿裤子。一次和小日本打仗,弟兄们光着膀子跃出战壕抡片刀和鬼子干,苟家耀两腿软得似面条,竟没跳出战壕。
仗打完,长官犒劳弟兄们吃肉。大伙甩开腮帮子吃得兴高采烈,唯独苟家耀被罚蹲在墙旮旯吃开水煮白菜。
苟家耀就常被大伙奚落。有的弟兄说苟家耀一准没长卵子,一起哄就扒他裤子。有弟兄说,苟家耀打仗怂,可站岗却是一把好手——不困。
哄笑。
排长说:“你狗日的苟家耀既然站岗精神,那就专门给我们站岗。”
排长没开玩笑,以后,就老让狗日的站岗。
狗日的苟家耀就精精神神地站岗,就继续边站岗边干偷喝鸡蛋那样令他精神亢奋的坏事。
只是弟兄们吃肉,他老得吃开水煮白菜。
小日本子被打跑了,国共翻脸打仗。一次战斗,苟家耀被解放军俘虏了,苟家耀就顺势参加了解放军。
也站岗。
第一次站岗,老毛病就犯了,心里一痒就又去捅人家窗户纸,却被连长抓个正着。苟家耀立马被捆成了粽子,连长掏枪抵住他后脑勺,要毙他。苟家耀尿了裤子,磕头如捣蒜。仍不饶。房东大爷求情,好说歹说,连长才从轻发落,关了他禁闭。这次,算是治了他的老病根。再站岗,就老实了。
因为苟家耀不安分,连长放心不下,轮到他站岗,连长查岗就勤。
这一来,坏事干不了,好事也不容易集中精神去想,就老犯困。
查岗时,遇到他打瞌睡,连长不打不骂,从兜里掏棵辣椒让他嚼,辣得他满把鼻涕和眼泪。
老挨治,后来苟家耀就不打瞌睡了,苟家耀有邪招呢!
苟家耀不打瞌睡了,但其他站岗的战士却有时候打瞌睡,行军打仗一天,人困马乏的,不困,难!
连长发现苟家耀的变化,苟家耀就挨了表扬。一些跟他一起投诚过来的战士知道他的老底。说邪性,苟家耀你不干坏事怎么就不困呢?苟家耀很得意,说站岗不困是学问呢!
再一次轮到苟家耀站岗,连长来查岗,远远就见苟家耀笔直地站着。连长很高兴,和苟家耀对了口令,走上前,细看苟家耀,似乎觉得他的五官某个地方长得出了问题,似苟家耀又不似苟家耀。连长正疑惑,苟家耀伸手拨拉一下眼皮,那五官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苟家耀看上去就又是苟家耀了。苟家耀朝连长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两根撅断的火柴棍——为了不让上下眼皮打架,这小子用火柴棍把眼皮支起来了。
连长捏起火柴棍笑着说:“这招不错,该推广呢!”
苟家耀很得意,说:“不光这,还有呢!”
“嗯?”
苟家耀啪地一个立正:“三招治瞌睡——戴眼镜、吸鼻烟、打耳朵眼儿。不瞒连长,我过去就喜欢这三样,我戴的眼镜那是响当当的法兰西进口货。膻、糊、酸、豆、苦,五味鼻烟老苟哪样没吸过?打耳朵眼么,得数西街的孙寡妇,那小媳妇的手艺……啧啧!如今享不上那福了,可我老苟总想它们。”
“那,鼻烟怎么吸?耳朵眼儿怎么打?”
苟家耀从头上揪下几根头发,朝鼻子眼一捅,打个喷嚏:“吸鼻烟。”接着把头发伸进耳朵眼里,痒得一缩肩膀:“打耳朵眼儿。 ”
“连长,三招齐上,立马精神。”
连长捣他一拳:“狗日的苟家耀。”
中午,大伙吃开水煮白菜,唯独苟家耀吃连长赏的一碗肉。
自吃粮当兵,苟家耀这是第一次和弟兄们“反着个”吃饭。
苟家耀吃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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