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布鞋 旧布鞋

他风尘仆仆从远方回来，给她带回一双好看的平底花布鞋。

　　穿着新布鞋，她在地板上袅袅娜娜地走着。他偎着沙发，双眼灼灼地望着她，嘴角边挂着满足的笑。

　　以后，他和她出门散步，她就穿着新布鞋，迈着碎碎的步子紧紧跟着他。他烁烁的目光，不时地往她脚上瞟。

　　一天，出门散步前，他指着鞋柜里一双平底旧布鞋，漫不经心地说，它，该退休了。她愣了一下，目光定在旧布鞋上，手不由自主地拂拂鞋面上已淡了颜色的小碎花。等她恍过神来，抬起头要和他说什么时，他已推门出去了。她麻利地穿上新布鞋，关门锁门，回身找寻。他正笔直地站在楼梯口，看她。

　　他若无其事地拉着她的手，一边下楼一边问，新布鞋，舒服吗？她往他身上靠了靠，用力点点头。

　　有一次，他加班回来晚了。披着月色走进小区，他正碰到她一个人散步回来。看着她脚上的旧布鞋，他的目光暗了又暗。她刚要张口说什么，他却一把拉她到怀里，小心地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拥着她一同上楼了。

　　后来，她很少穿旧布鞋了。但那双淡了颜色的布鞋总是很干净地发着旧，静静地躺在鞋柜的最高层。

　　她不在时，他偷偷拂了一下旧布鞋洒满小碎花的鞋面，上面竟一丝灰尘也没有。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早就知道了，这双妻子爱不释手的旧布鞋，是她前夫去世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此刻，他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旧布鞋，真想让它立马在自己眼前消失。可他不能这样做。他爱她，决不能伤她，也不能让她小瞧自己。于是，他把目光从旧布鞋上生拉硬扯回来。喟然长叹一声，在心里。

　　捧起自己千里迢迢从远方给妻子买回的新布鞋，他看了又看，然后把它轻轻放在旧布鞋旁边。他暗暗发誓，以后要给妻子买最好看的平底花布鞋。

　　突然，她病了。很重。他不顾被公司解聘的危险，毅然请了长假，日日夜夜守在她的病床边。

　　一个月后，医生终于同意她到外面轻轻活动了。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平稳地落下了。他马上回家，去取她的平底布鞋。

　　回到家，急急打开鞋柜，他把她的新布鞋仔细包好放到包里。关鞋柜前，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她的旧布鞋，又伸手拂了一下鞋面。竟然有了灰尘，他怔了一秒钟。猛然想起妻子病着的日日夜夜，他心痛地闭上了双眼。多亏治得极时，要不然就永远失去她了。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挤了出来。

　　擦掉泪水，他果断地把新布鞋放回鞋柜，郑重地把旧布鞋包好放进包里，然后离开了家。以最快的速度，他回到妻子的病床前。

　　望着他手里的旧布鞋，她愣了。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穿上旧布鞋，揽她到怀里深情地说，咱俩又能一起散步了。

　　望着他深陷的眼睛削瘦的面孔，她美丽的双眼盈满了泪花。

　　软软地踩着旧布鞋，她在他的怀里虚弱地挪着步子。猛地，她停住脚步，昂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颤声问，为啥不拿新布鞋？

　　他疼爱地亲亲她的脑门，然后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又指指她脚下的旧布鞋，坚定地说，都在，你就会好得快些。

　　她的泪，终于没含住，一滴滴地快速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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