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与打火机

傻子是愚昧的产物。傻子爸当年为了找到媳妇,就给腿有残疾的自己找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做老婆。理由是:我退有毛病,不能再找一个腿有毛病的女人。

　　傻子就这样降临人世,渐渐长成。因为他的残疾特征,村里人几乎都不记得他的大名,而一率叫他傻子。

　　傻子不仅脑子有问题,说话也有问题,他常常只会说两个字。如果等他说完全一句话,即使最耐心的听众也后悔长了耳朵——等待的时间太长,以致让人们后悔耳朵具备听觉功能。

　　傻子曾和一堆同龄男孩子们一起玩。其中有一个叫梁的男孩子,动不动就带头儿拿傻子开涮。但傻子因为傻似乎永远不会知道别人是在拿他开涮,只是一味地憨憨地笑着。

　　一次,梁突发奇想地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谁敢点着了傻子家的柴禾垛,我就把我手里这个打火机送给他。梁手中那红色透明的有机玻璃的打火机,在那个时候,是男孩子们做梦都想要的玩具。可是,点柴禾垛毕竟是件很严重的坏事,所以,大家除了眼馋地看着打火机外,谁也没吭声。最后梁撇了撇嘴:“哼,你们没人敢点,我点!不过,我要是点着了,你们得让我当老大,凡事都听我的!”大家点了点头。

　　梁带着大家走到傻子家的柴禾垛前,傻子似乎也知道梁要干坏事,便上前伸开胳膊阻止梁:不!点!不!点!

　　梁不屑地推开单薄的傻子,走到柴禾垛下,叭地一声,点燃了火。火苗瞬间由局促的火焰变成了蓬勃之势。梁吓得甩手撇了打火机,向外跑去。孩子们一看大势不好,也跟着四散哭叫着奔逃。傻子也许是被梁的打火机的漂亮吸引了,他跑向旁边,拣起了梁的打火机后,才跟着大家一起跑。结果他的衣服被火苗烧着了一片。幸亏傻子条件反射地死命把火苗扑灭了。傻子一边跑一边追着梁,焦急地叫着:梁!火!梁!火!

　　火被闻讯赶来的大人们扑灭了。但傻子家一冬烧炕取暖的燃料却过早地化为了灰烬。

　　大家指认凶手。傻子满身散着焦糊味,拿着梁的打火机,走到梁的面前说:梁!火!梁!火!

　　梁的妈一听这话不干了,一手搂着惊魂未定的梁,一手指着傻子手中的打火机:“打火机在你手里,你怎么说是我们梁放的火!明明是你放的火,你还反咬一口,看来你一点儿都不傻!”大家想了想,也觉得在理,点了点头,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一阵叹息声。傻子爸气得七窍生烟,揪起单薄的傻子,啪啪地抽打起来:咋不烧死你哩!

　　傻子在爸的手下像孩子们手中玩的皮影人一样摇来荡去。大家不忍,赶紧拉下了傻子。傻子爸气闷得蹲在当地,流泪叹息不止!傻子团缩在地,声嘶力竭地哀号着:梁!火!爸!打……

　　此事之后,再也没有人跟傻子玩了。梁每次见到仿佛有事找他的傻子都避开,他心爱的打火机也渐渐被他故意淡忘了。

　　多年后,梁成了村里人的集体骄傲,是村里第一位大学生。为了这份骄傲,临行前,村里人到村口的车站去为梁送行。傻子也在其中,但因为他傻且什么热闹都爱凑,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他。

　　就在梁快上车前,傻子突然挤过人群,紧紧扯着梁的胳膊,叫魂似地喊着:“梁!火!梁!火!”在场的人全愣了,只见傻子一手紧紧地扯着梁,一手在他那鼓鼓囊囊的“百宝囊”裤兜里掏着。傻子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有机玻璃打火机,上面虽然有磨痕,但却很干净。傻子以他这种人特有的执拗精神,把打火机在裤腿上蹭了半天,蹭完自己还在太阳下照了照,看见打火机在阳光下闪着光彩后,把打火机放在梁的手中,对梁说了半年都难得说一次的“句子”:“梁!火!机!你!的!给!”

　　人们终于听明白了傻子的意思:傻子把打火机还给梁。“这个傻子!记性还挺好!”

　　而梁听完傻子的话,却是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浮现出像皮影人般哀号的傻子,和自己对傻子逃避的种种尴尬情景。泪眼朦胧中,梁看见眼前的傻子像完成一项极为光荣的任务似的,面带欣慰地向他憨憨地笑着。梁一把搂住傻子的脖子:“天星!我……呜呜呜呜!”

　　人们看着村里最聪明的孩子和最傻的孩子紧紧抱在一起,既奇怪也新鲜——从梁的口中,人们瞬间拾回一件遥远的记忆:傻子的大名叫天星哩。

　　梁后来成了一名IT白领,他的业余爱好是写些小故事。关于傻子的故事,他终于在某一天,望着满天圣洁的星斗,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在勇气和虔诚的指引下,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