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是个大局,员工几百人,年内的项目更是几十个。三十一岁,他却做了这个局的局长。
他研究生毕业,顶着为官多年的父亲的强烈反对毅然选择了从政。一路走过来时,父亲已不在任上,去了老家的闲云野鹤间。
他是通过公开选拔走上今天的位置的,诸多评委问他能否把这个局长当好时,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可是当任命的文件拿到手中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从何抓起。他很迷茫,迷茫,他想起了为官多年的父亲,父亲经验、父亲的教训,足以让他享用一生。拨通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低沉的声音和鸟儿欢快的叫声。父亲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就先做三件事吧。于是父亲就把这三件事情说了。他大为不解,可父亲说,如果你想打好漂亮的第一仗,就必须去做,而且马上做。说完父亲就挂了电话。
尽管不理解,他还是去做了。
第一件事,就是修子午路。坑坑洼洼的子午一直是领导的一块心病,可是由于投入巨大,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敢动工。父亲却叫他把单位的大楼抵押了,然后带了一笔巨额的款,就是这笔款,顿时让子午路上机器轰鸣。
第二件事,就是制定单位新制度。他亲自参与,开了多个会,出了多规章制度。每个制度都可以把员工管得无法动弹,几乎可以让员工不能透气。同时,他还利用新闻媒体,大力宣传自己的制度。做完这一切以后,按照父亲的指点,和班子成员逐一进行了单独谈话,然后由一个班子成员负责一部分员工,叫他们用单独见面的方式定期把一笔钱“送”到相应的员工手中。这样,他让每个员工的薪水都悄悄地翻了两倍。
做完两件事情之后,他就开始做了第三件事情:天天下乡。不管多忙,坚持天天下乡。有人要找他,就到乡下去找他,或者在施工现场去找他。其实天天在乡下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父亲就说,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去拜访一下那些五保户什么的,也可以到我这里来喝喝茶。他甚是不解。
三个月之后,组织上对他进行了履新后的第一次考核,在同期上任的诸多同僚当中,他好评如潮。不但领导欣赏他,下面的员工和也极力挺他。他打了个漂亮的“开门红”。
带着欣慰,带着工作,更带着不解,他再次下了乡。这次,他自己驾车,径直驶向自己的老家。
渐近老家时,他远远地看见老家的土屋里冒着炊烟,周围绿树环绕,鸟语花香,良田沃土阡陌交通,好一派田园风光。没想到在任时那么繁忙的父亲,竟然选择这份清闲。
下了车,父亲正坐在火坑前抽烟。火是柴火,并不旺,所以浓烟滚滚有些呛人。见了他,父亲并没抬头,问,是来检查工作还是来孝敬父亲?
他哈哈一笑,当然是后者,此外,更是来学习的。接着他说,我有很多不解,我不理解你现在的清闲,更不理解您叫我做的三件事情。
没那三件事情,你的工作怎么开端,能有今天的效果?父亲抽了口烟,兀自盯着远方说。
他点头称是,说,可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有这样的效果?
父亲咳嗽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柴灰说,娘的,怎么这么浓的烟。你不是回来孝敬我的吗,给我把柴火烧旺盛些再说。
他起身,到屋外抱了一大抱柴,然后放进火塘。
父亲看了他一眼说,这样就会旺?
他笑了,要旺还不简单。于是俯下身去,用嘴努力地吹,他憋足力量,吹得柴灰一片,但火势并不见长,反倒越来越小。
好了,好了。父亲有些不高兴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于是父亲蹲下身,不慌不忙地将先前他放进去的那些柴禾退了出来,然后将几根上好的柴禾堆成金字塔状,再用一根柴将“金字塔”里面的柴灰和碳全部掏出来,最后父亲轻轻吹一口气,火猛然燃起。熊熊大火还有些烤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还是您有经验。现在火旺起来了,您还是给我解解工作上的迷吧。
父亲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拾起他刚才抱过来的柴禾。父亲说,要想火旺,不在于柴多,也不在于吹得厉害,而是要得法。看看我这柴火,与你刚才有什么区别。
他有些不屑地瞟了一眼熊熊地火说,不就是外面加柴里面掏空吗,这个我知道,越空氧气就越充足,燃烧也就越充分。他突然话锋一转,问这与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的工作。父亲的声音掷地有声,你的工作,难道不是火么?要想火旺,该怎么办?
他迅速想起父亲之前安排,突然明白过来。对啊,就是这个理。他拍起巴掌说,真是不枉此行。
你明白什么,我看你什么都不明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父亲很严肃地说。
回去?我今天不回去也没事,就让家里依旧空着吧。他说。
混账!父亲站起身来,厉声吼道。
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他小声说,怎么了?
你现在赶紧回去,现在你得把火灭一灭了,从今天起,你得开始低调,和其他局长保持一样的水平就行了。父亲说。
为什么?我不正火着吗?
父亲这回常常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把火烧旺是件好事,但你必须知道,火不能一直旺,否则就是引火自焚啊。父亲的身体抖了起来。说,难道你不知道,我本该7年后才退休,为什么现在就被退了下来?
他猛然一惊,顿时汗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