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蟒听经

山上有座庙。

　　山，叫做钵池山；庙，叫做景慧寺。

　　山不大，却有名，早在唐朝的时候就建起来一个景慧寺。

　　寺后数百米有一深涧，流水潺潺，怪石嶙峋。

　　乱石之中一树参天，枝干槎枒。

　　据说常有一白蟒伏于树上，听经。

　　老和尚在很远的地方就挂上白布，不许任何人靠近白蟒。

　　没人的时候，小和尚就问老和尚：那白蟒，能听懂咱念的经？

　　老和尚笑，说，你能听懂自己念的经吗？

　　小和尚想一想，他平时能背得下许多经文，可是真的没想过那些经文是什么意思呢。

　　小和尚摸着脑壳说，我不懂呢。

　　老和尚双手合十，不懂，就是懂了。

　　那白蟒听不懂，其实也就是懂了。

　　你念着那些不懂的经文，心里安静了，佛的那些经文，就是让你心里安静的呀。

　　那么白蟒呢，它的心里也安静了么？

　　老和尚笑笑，你的心安静了，它的心就安静了呀。

　　这些话，小和尚似懂非懂。

　　小和尚知道是自己的修行不够，他就闭起眼睛念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老和尚也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老和尚去菜园子里拨草了。

　　小和尚觑老和尚走得远了，声音渐渐慢了下来，渐渐淡了下来。

　　小和尚偷眼去瞅那涧，去瞅那棵树，好像那白蟒躺在树干上听经呢；好像，那树干上又什么也没有。

　　小和尚又抬眼觑老和尚的菜地，念经的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和尚知道，那个菜园子里有老和尚的秘密。

　　菜园子的一边正对着钵池山麓，叫石头堆成了一堵墙。

　　里面有一个暗室。

　　老和尚每天都会揭开一块石头，往里面送点儿吃的。

　　难道，里面藏着女人？

　　这个秘密，小和尚虽然知道，却从没跟香客们说过。

　　但是小和尚打心眼里看不起老和尚。

　　老和尚不让小和尚靠近菜园子。

　　小和尚撇撇嘴，嘁，还懒得靠近呢。

　　梅雨季节来了。

　　钵池山是土山，黄河一发水，或者梅雨天一多，山上的土就簌簌地往下掉。

　　石头垒的墙就塌了。

　　小和尚很兴奋：师傅，那堵墙，塌了。

　　哦，师傅正在念经。

　　你去看看吧。

　　我才不去呢，小和尚心里想，脏。

　　小和尚忍不住还是去了。

　　里面好像什么也没有，小和尚找了半天，找到一根红布条。

　　好像是女人用来扎头发的。

　　小和尚悄悄地藏起了它。

　　再念经的时候，就不想有没有白蟒听经的事了。

　　眼睛在膜拜的香客里瞟。

　　就发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有一张白皙的脸，细细的腰身，像蛇。

　　像白蟒。

　　小姑娘也发现了他。

　　一步一步地靠近，碰碰他的衣袖：小师父，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听经的白蟒吗？

　　声音小小的。

　　谁是小师傅？

　　小和尚愠怒地站起身，他一个人在寺里转了半天，莫明地，竟出寺往白蟒听经的地方去了。

　　可是，身后并没有跟来那个小姑娘。

　　那个地方，哪有什么白蟒呀？

　　涧边一洞，小和尚一赌气，循洞而入，稍顷，竟摸到了菜地。

　　小和尚在树边愣了半晌，拿出那根红布条，扎到了树上。

　　小和尚做了老和尚，老和尚还是老和尚。

　　小和尚做了主持，做了主持后小和尚就总给老和尚使绊子。

　　老和尚终于圆寂。

　　这一天，正好有一位太太来布施。

　　这位太太还想看看白蟒听经的那个山涧。

　　然而白蟒早就没有了。

　　可是这位太太还想看，说她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愿望。

　　小和尚领着那位太太过去看。

　　那棵树上，竟真的有一条白蟒。

　　白蟒的半截身子伏在树上，头伏在那根红布条上。

　　那根红布条，居然还在！

　　小和尚眼前一晃，他恍惚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小师父，能带我去看看那个听经的白蟒吗？

　　小和尚跪下来，嘴里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地念着。

　　师父说过，白蟒是能听得懂他念的经的。

　　他的心安静了下来。

　　那个太太，不记得当年要小和尚带她去看白蟒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