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人

我睁开眼,屋子通亮,亮光晃得我又把眼睛闭上。巨大的撞击声又在脑中炸响,震荡着我的耳膜“嗡嗡”响。我模糊地想起,去机场的路上,一辆小货车撞上了我的车。我暗自庆幸,我还活着,还能见着邱秋、张经理、韦强!没有他们,即使我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渐渐适应光线,可脖子僵硬,四肢疼痛,我只能转动眼球察看四周。墙是白的,被子是白的,邱秋坐在凳子上,头伏在床边打盹。和邱秋结婚两年了,虽说住的是出租屋,吃的是粗茶淡饭,但邱秋温柔,多情,体贴。每次出车,她都要反复叮嘱:苏南,注意安全,不要喝酒,不要开快车,我在家等你回来啊。收车回家,邱秋总要我抱抱她,亲亲她,说这样才浪漫。邱秋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体验到做男人的自豪与骄傲。

  邱秋醒了。她眼圈乌黑,头发凌乱,一脸憔悴。好像被针扎了,胸膛里突然一阵疼痛,我宁愿再被小货车撞一次,也不愿看到邱秋这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邱秋,对不起,看把你累的,都是我不好。当时,那辆货车像疯了似的,直向我冲……我声音嘶哑,喉咙干涩得冒烟。

  你咋那么不小心啊?天天给你说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就是不听,这不,出事了不是?哪有你这样的人,只图自己开车刺激,不管别人死活。医生说你这辈子都甭想开车了。我又没个工作,以后咋办啊,要照顾病人,又要养家,这日子咋过啊?呜呜呜……呜呜呜……

  邱秋,你别哭,都怪我,出了院我就去找工作,张经理也不会不管我的,我这是工伤。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唉哟……一着急,疼痛又在全身蔓延。

  你找啥工作啊,都成瘸子了,哪个还要你?邱秋的号啕声,响亮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上午,护士给我做牵引时,韦强来了。人还没到,他的大嗓门就在走廊上响起了:苏南,你在哪里?护士横了一眼咋咋呼呼的韦强,请你小声点,这是病房。韦强吐了吐舌头,看着我笑了。韦强是我驾校同学,铁哥们,我们三天两头见面,一起喝喝酒,发发牢骚,打点小麻将混混时间。

  韦强抱歉地说,你咋不打电话给我?我刚晓得。没等我回答,他把嘴凑到我耳边:咳,听说你车里还有个女的,漂亮不,是不是你的小情人?你小子,平时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真有你的。你小情人受伤没,伤得重不重,邱秋没和你拼命吧?嘿嘿。

  说些啥哟,你又不是不晓得,我那点工资,就我和邱秋两人花都得精打细算,连我乡下母亲那,一年到头也没寄过钱去,哪还有闲钱去养什么情人。那女的,是公司的一个合伙人,经理要我送她去机场。

  嘁,你这话说给邱秋听还差不多,我是谁啊,骗得过我?别遮掩了,有句话没听说过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是羡慕你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哪像我,连女人味都没尝过。

  我正要开口,张经理和秘书小吴推门进来了。小吴把手里胀鼓鼓的塑料袋放下,床柜上就多了一座小山。小吴说,苏南,这是张经理买的,让你补补身体。

  我眼睛有些潮湿。三年前,我拿着驾照找工作,面试了十多个单位,都嫌我没驾龄,说坐我开的车,心头悬悬的,不踏实,没安全感。正当我穷途末路时,张经理聘用我做他的专职司机。三年来,公司不断发展壮大,张经理给我涨了五次工资。在我心里,张经理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他,我就没有邱秋,没有家。

  张经理,谢谢您,让您费心了。我忍住疼,欠欠身,感激地说。

  你别动,别动,小心腿。你是单位的职工,公司不会看着不管的。

  张经理的话,一下子就把我眼里的泪水给吸出来了。

  张经理像有些感冒,咳了两声,继续说,苏南,这次公司受的损失非常大。几十万的车子报废了不说,还得承担合伙人的医疗费,更重要的是,合作项目谈不谈得成还是个未知数。这次事故,你是有责任的,按照公司的制度,本来医药费该你自己承担,但考虑到这几年你对公司的贡献,公司就给你报销一半的医药费。你的腿伤成这样了,再回公司上班是不可能的了。对今后的生活,你要早作打算。公司能够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你要理解。

  我张合了几次嘴,可一个字也没吐出。空调“嗞嗞”地响着,吹来一阵阵冷风,冷风透过厚厚的被子,直抵心脏,彻骨的冷。

  邱秋告诉我,她要和朋友去广东。我这,她已带信给我母亲了。对她的安排,我除了服从,还是服从。邱秋走时,我以为她会给我一个拥抱。但,没有。我问她啥时回来,她没回答我。

  母亲来时,天已黑透。她一看见我就直奔床前。两年不见,母亲又苍老许多,脸上的沟壑一条比一条深,稀疏的头发全白了。

  母亲轻轻摸了摸我缠满纱布的腿,抬手擦了擦浑浊的眼,问,南儿,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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