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黄的遗嘱

静。

  王爱珍怕惊动丈夫康保成。四个放在墙边的大书柜移走了,连同书柜里的几千册图书,还有电脑什么的她都以丈夫康保成的名义捐赠给了他身前蹲点的山花村的小学。放在书柜顶上的十捆旧报纸她也叫一个收废品的老头扛走了。

  书斋里仅剩下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了,还有就是放在写字台上的一口小箱子。康保成常说书斋小了,王爱珍环顾书斋时觉得空荡荡的,和她的心一样。

  王爱珍的目光落回到写字台上的那张报纸上,报纸上的康保成一脸笑相地望着她,可他旁边硕大粗黑的字把她的眼睛粘出了热乎乎的泪。

  报纸上的内容她几乎能背出来:8月15日下午5时,连续5天5夜奋战在抗洪抢险第一线的 A 市财政局局长康保成,在背土上堤坡时一头栽倒在地上,倒在他蹲点的山花村的热土上,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她看不下去了,快一个月了,她几乎天天在梦里和丈夫康保成见面,相见的地点都是在山花村的山坡上,小河边,田埂旁,学校里,村民的家中。从没梦见丈夫带着她逛逛公园,商场或散散步。

  康保成安葬在山花村,永远定格在那里了。康保成在梦中托她办的事她都替他办了。每办一件事那些嗅觉灵敏的记者都嗅到了,什么《康保成骨灰安葬在山花村》《大义妻子捐书万余册》,弄得她一刻也没有清闲,连门都怕出了。

  可是昨天王爱珍不得不出了一趟门,而且还是警察叫去的。就为区区五万元的一张存单。她看着放在报纸旁边的那张存单,嘴唇蠕动了一下,在心里说,保成,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到派出所时,她看见警察的桌子上放着一捆报纸,上面是保成用毛笔写的一排字:第三捆报纸。她愣了。这是她送给收废品的老头的,怎么到派出所来了。警察说,这是康保成局长的遗物吗?她又仔细地看了说,是的。

  警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报纸,然后解开了报纸,从中间找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她抽出信封,是一张五万元的存单,农业银行的。她说,这存单上面的名字是老康的小名。几个警察不解地望着她,她放下存单说,你们调查清楚了再告诉我。

  她有点生气头也没回就走了。后来还是警察把存单送来的。她想,别说区区五万,就是五百万她也不会动心的,她要钱做什么?儿子康名栋是美国一家金融企业的董事长,每年都汇五万美金来她和丈夫旅游。儿子要她去美国,只是她还没有调节好自己的心态。

  王爱珍从几个警察的眼神中读出了他们的疑惑,他们怀疑这五万?可王爱珍不怀疑。从丈夫担任财政局长的第二个年头起,丈夫就在默默地做善事,每年要救助一个贫困大学生,捐一笔善款,帮蹲点的山花村做一件实事。

  眼见着年纪大了,她和丈夫都喜欢热闹,儿孙们又不在身边。春节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她和丈夫救助的学生有好多都来拜年,她和丈夫喜滋滋地给他们分发压岁钱,光这项开支就上万元。当然一些干部职工也免不了来拜年,有的借拜年送礼,之后康保成和她都以等值或超值的礼品回拜!

  王爱珍要揭开这个谜。唯一的一线希望就是那只箱子了。可是箱子的密码她不记得了,这几天心里慌乱她想不起来了。她依稀记得好像是谁的生日。康保成的不是,她的也不是,儿子的也不是。孙子的呢?她用孙子的生日一拨就打开了。

  箱子里装的全是康保成的工作笔记,读书笔记和日记本。王爱珍就翻那几十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在一个本子中间找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十年前的遗嘱仍有效。所署的时间就是康保成去抗洪抢险的前一天。她又在本子的夹层里找到了遗嘱:

  五万元的存单是我在任财政局长的第三年所收建筑包工头李某的回扣,我本打算交给组织,可李某当日就因车祸而亡,我怕难以说清楚就一直拖了下来,时间越长我就越没有勇气了,乃至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一直背着这个包袱在洗刷、赎罪!我对不起党对我的培养!我死后,请夫人王爱珍或儿子康名栋代交给组织,请组织审查!存单放在第三捆报纸中间的一个信封里。

  切记!!!

  康保成

  王爱珍看着丈夫的笔迹,拿着这张发了黄的纸,心里不是滋味儿。看着丈夫的遗嘱她拿不定注意。去检察院,那人们将会怎样评价丈夫?说他道貌岸然,说他受贿,说他是个贪官?丈夫这些年焚膏继晷为自己建造的大厦就会在人们心中轰然倒塌。

  她给儿子打电话,儿子说,妈,你把那钱捐给爸蹲点的山花村修路,这样既满足了爸给山花村修路的愿望,又让爸辉煌了一次!电话两端都沉默了,一会儿,儿子又说,妈,我说的不一定对,您最了解我爸,还是您自己处理吧!您办完了这事就快点过来!

  王爱珍一夜无眠。她睁开眼时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口铺在她的身上。她走进丈夫的书斋,墙上的丈夫望着她笑,她拿起桌上的存单深情地望丈夫一眼,然后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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