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床

第三天,看见14床空着,心里莫名其妙地空落落的。心想:他病还没好,怎么就回去了呢?

  14床是和我同一天入院的,姓程,60多岁,是农村的,得的肺气肿,气管炎什么的,说话象拉风箱,不停地咳,咳起来身子缩成一团,呼吸挺困难的。

  其实,我没什么大病,根本不用住院。那天,化验单出来,只是转氨酶、转肽酶什么酶的指标有些高,妻子好象我得了绝症似的,叽叽喳喳就没停过嘴,一个劲地埋怨,非要我住院。

  如今这年头,谁没病呢?三头两日餐馆进餐馆出的,大鱼大肉,白酒啤酒,不得高血脂和肠胃炎,那才怪呢。所以,这个高那个高点也属正常。

  入院后,我发现“内二”就住了好几位局长。他们见我来,都跑来看我,都赞成我妻子的意见。说:“要住院呀,不注意不行呢。”,“老王啊,酒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

  我说:“都是你们害的,哪次喝酒你们放过我?”

  他们一听都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局长笑痛了肚子,忙搂着肚子跑,说:“不行了,不行了,又得上厕所。”

  看见他那狼狈样,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他们走后,邻床的老程对我说:“你们真好。”

  真好?我躺在床上想老程说的话。老程是说我妻子对我好?还是局长们对我好?同时,我又想到一个问题:老程怎么住进了“内二”?“内二”是老干部病房。

  9点多钟,主治医生来了,我妻子叫他再为我全面检查,什么甲肝、乙肝、丙肝、肝功能,还有B超、胸透,大小便、细菌培养什么的,等等,看架式是要把我从头到尾、从内到外来个彻底。我想这得要多少钱啊?只同意再查肝功能。但主治医生说还是全面检查的好,我们好对症治疗。医生就是领导,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他们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慌。

  主治医生弄完我便去会诊老程,医生听完老程的胸腔说:“老同志,拖久了,怎么不早来?”

  老程的老伴有些着急,忙说:“叫他早些来,他硬是不肯。”

  老程艰难地挤出笑脸,说:“老毛病,诊也不是这回事?农村人老了都这样。”

  不一会儿,护士就来为我们打点滴。看我打上,妻子就走了,她似乎是完成了历史任务,诊不诊得好?就不是她的事了。我也不在乎,有老程他们在,我也不寂寞。

  闲聊中得知,老程有四个儿女,都已成家,都在外面打工,家里正在盖房子,是老幺的,盖三层。这次住院,是他当老板的表姨夫出的钱。

  我说:“老程啊,你们不错嘛。”

  老程咳一下,说一句:“都是奔劳的命,还是你们城里的人好,衣食无忧。”

  我们说好也好,孩子少,负担轻,但一个孩子好象没得似的,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不象你们儿女齐全,热闹啊。”

   “一样的,每年也只过年回来几日,过完年都走了,我们还要为他们带伢崽。”

  说到这,老程的老伴说:“也不晓得阿细喂鸡喂猪没?”

  老程说:“莫急,十三岁的女崽还做不好这事?”

  打完点滴,我躺在床上看报纸,老程和他的老伴干坐着,不说话,偶尔听见老程的老伴叹气。 一下午没事,不打针,也不查房。

  老程说:“王领导,打完针,医生就不管了?”

   “不管,现在住院就这样。”

   “那……那不如回去打,一样的。”

  我知道老程心痛钱,不再说了。晚上,我回去了,我想把床让给老程。

  第二天,只有老程一个人在病房。我问:“你老伴呢?”

  老程说:“一黑早回去了,她耽心猪。”

  一上午就热闹了,同事、部下、朋友都来看往,送花蓝、送水果、送钱的,真是“路不断人,灶不断火”,好象不来,再也见不到我似的,把个小小的病房搞成了小卖部。

  人走房静,我把好几提水果送给了老程,老程死活不肯要,我说吃不了倒掉他才收下。下午,我好几次发现老程在看我送给他的水果,喉咙直动,我叫他吃,他说不喜吃。

  护士来了,手上拿着张纸,说我欠费500,说老程欠费200,又说不交就得停药。

  护士走后,老程说:“这么贵啊,两天要大几百?”

  我说:“开始是这样的,检查啊,化验的,费用要多些,以后就少了。再说,这是干部病房,收费要高些。”

  老程不说,眼睛盯着天花板。

  第三天,老程走了,我问主治医生,他说老程非要出院,开了些药,带回去打。

  下午,病房里来了个年轻人,在银行工作,他认识我,说是跟领导闹了意见,懒得上班,住院躲清静,反正有工资,药费全报销。说完,他笑递给我一支烟,问我:“王局,怎么能找出住院的病来?”

  

  湖北省通山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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