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兆

三兆是我的一个远房哥哥。他兄弟五个,三个妹妹。老大取名大兆,以下依次为二兆、三兆、四兆和五兆。儿多老母苦。兄妹这么多,不但父母整天累死累活,风里来,雨里去,作为儿女,生活的状况也比别人差了许多。在众多的兄妹当中,三兆不仅最能吃苦,做活最为勤快,而且也最能体谅父母的苦心。

  年轻的时候,村上有人跟他提亲,他说家里穷,等苦几年,生活好一点,再说也不迟。过了几年,又有人为他介绍对象,他说:“你介绍的女方,既要长得像二嫂,还要像她一样能干。”一句话把媒人噎了半晌。媒人比他年长,没好气地说:“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哪一块能跟你二哥比?”他二嫂不但人长得漂亮,待人处世也常常被人称道。从那以后,上门提亲的就变得稀少了。而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该做活就做活,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

  这也难怪,三兆尽管不痴也不傻,但他却很少跟女人说话,就是在一起干活,他也是跟男人有话,跟女人总是话语不多。有时偶尔跟女人说上几句话,脸也要红上好半天。提亲的人少,他的父母整天忙于生计,也无暇顾及他的亲事,所以,三兆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那时,都是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三兆不仅勤快,活也干得好,有时候,别人休息了,他也不休息,深受队长的喜欢。后来,队里买了第一台手扶拖拉机,队长要他学开车。当时,这可是难得的美差,有多少年轻人争着抢着要学开车,但队长就是看好了三兆。而三兆却有点不争气,学了好长时间,就是学不会,师傅手把手地教,他也似懂非懂。一次,他自己驾驶拖拉机去地里运庄稼,车子还未到地里,就从村东的河堤上翻到了河床,幸好车子的转向把将他弹了出来,他才死里逃生。从那以后,三兆再也不开车了,队长做了几次工作,他也无动于衷。他说:“再开车,我的命就没了。”于是,队里又安排其他的年轻人学开车,人家没用一天的时间就学会了驾驶技术,第二天就开车往地里运肥料,拉庄稼。

  五十岁那年,三个妹妹托人从外地介绍了一个女孩给他。女孩20多岁的样子,健康,丰满,充满活力。他和那个女孩很快就结了婚。结婚以后,三兆就像换了一个人,整天精神抖擞,脸上也常常布满了笑容。那是九十年代末的样子,他侍弄完自己承包的土地,就到邻村他表弟开的面粉厂打工,脸上和身上经常沾满了雪白的面粉。第二年,媳妇为他生了一个女孩,他像得了一件宝贝一样,把能买到的好吃的东西都买来让媳妇吃。孩子小的的时候,他一有空就抱在怀里,疼个没完没了。后来,媳妇又生了一个儿子,他连走路的样子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整天一副幸福的样子。媳妇爱吃,三兆没日没夜地挣钱,买那些好吃的东西让她吃,媳妇也整天眉开眼笑的,带着孩子在村里转来转去,和别的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女人很聪明,刚来的时候,她说话别人听不懂,人家都叫她“蛮子”,两年不到,她就能说一口不算太流利的方言了,尽管不是很地道,但听起却不像以前那么吃力了。

  娶了媳妇以后,他更加勤快,干完自己的活计,就主动替几个兄弟帮忙。庄稼成熟的时候,他的兄弟就将他成熟了的小麦或者稻子用车子拉回家。家里家外,都是他一个人干,很少看到他的媳妇下地干活。她整天带孩子,有时候连饭都没有时间做。三兆回家以后,再生火做饭,但他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人生不是一条直线,而三兆的命运就更加坎坷。那一年,也是夏天,碧绿的水稻在田野上尽情地生长,而连续的大雨,将水稻没在水里已经好多天了。排灌站排了几天水,河里的水也不见减少,水稻依然被大水所包围。那天,吃过早饭,三兆披上一块塑料布,冒着雨,到田里查看水情。一直到傍晚,还不见他回家,媳妇有点着急了,就找到几个兄弟,说三兆早上到地里看庄稼,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几个兄弟连忙到田里去找,找了一夜也不见人影。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一条连接两块庄稼的小河里找到。小河上面是一座废弃的水泥涵洞,涵洞上面用水泥铺成平面,宽度不足30公分,只要不是夏季,人们勉强能够从这座简易桥上通过,一到雨季,这座简易桥便会被没进水里,上面长满了青苔,滑滑的,无法从上面通行。而三兆就是从这座被没了的简易桥上滑到了河里的。他本身不会游泳,再加上身上披一块很大的塑料布,掉到水里以后,他连扑腾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沉到了水底。第二天,兄弟几个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浮在水面上。兄弟几个替他把脸上的淤泥洗干净,轮换着把他背回了家里。

  三兆的媳妇看见男人已经死了,当时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人们已经张罗帮三兆办后事了。她悲痛欲绝,说她的命咋就这么苦?孩子还这么小,往后她可怎么过呢?

  那个夏天异常炎热。这一天一点风丝也没有,蝉声渐渐覆盖了三兆媳妇有些微弱的哭声,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也不知道两个年幼的孩子如何能够长大成人。忙完了三兆的后事,兄弟们安顿好他们母子,也一个个散去。

  后来,大约过了半年时间,三兆的媳妇就带着孩子不见了。有人说她回到了娘家,有人说她又重新嫁人了。而三兆年迈的父亲则经常坐在路口,他希望她能带着孩子在某一天出现在他的面前。一直到现在,三兆的媳妇再也没有来过这个有些偏僻的村庄。

  每年的清明,三兆的几个兄弟都会将他的坟墓添上新土,再为他烧上几张纸钱。四月的天气咋暖还寒,天空中飘着细雨,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在空中不停地盘旋,风儿一阵阵吹过,就像岁月深处无法说出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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