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精神病院里是有艺术天才的。有位心理学大师说过:“天才与精神病为伴。”为了验证这个真理,我要到精神病院走一趟,亲眼考证天才艺术家的风采。
我带上一张“心智健康、无精神病史”的证明,去了精神病院。我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误会,免得精神病院把我当疯子关押起来。
院长接过证明看看,盯着我说:“你以为你有一张证明,就保证你没有精神病了?告诉你,凡是到这里来的,都有病。没病,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我诚恳地说:“我真的没病,我若是有病的话,不会到这里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吧,你开这张证明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实话,我是来寻找艺术天才的,就是想找有艺术才华的人聊聊天。”我面带微笑,如实相告。我相信,诚实的微笑,是可以征服任何人的,包括精神病院的院长,即医院的首席执行官,英文简称CEO。
果然,院长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看来,你不是拿我们寻开心的坏分子。”又说:“社会上对精神病人存在严重的歧视。当然,精神病是心理活动和行为的异常表现,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病态。然而,精神病与天才的距离并不遥远,这两个心理活动的极端,存在某种天然的联系。因此,精神病人中不乏艺术天才。这些人对艺术元素比较敏感,往往会在某些时候激发灵感和创造力。”
我高兴地笑了,当即把院长引为知音:“英雄所见略同。精神病人看世界的视角不同,参照物也不同。所以,正常人会把他们当作疯子。”我希望院长带我去看望那些有艺术细胞的精神病人。
院长带着我,去了一间画室。我很惊奇,精神病院里怎么会有一间专业的画室?难道院长对精神病人给予了特殊的关照?
进了画室,我看见20多个精神病人正在作画。他们那种不修边幅的状态,那幅目光发散的神态,让我抓到了感觉,我兴奋地想:这里面一定有艺术天才!
病人们都在全神贯注地作画,没人在意我的到来。我绕到他们身后,一一欣赏他们的画作。说实话,他们中多数人属于绘画的初级水平,甚至连小学生的画技都不如。要知道,现在的小学生厉害得很,常常到国外参赛,捧个大奖杯回来。我随意地在画室里浏览着,寻找那种让我耳目一新的出类拔萃者。突然,我眼前一亮,有两幅画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惊讶得几乎要射出眼珠子了。
一幅画的题名是“火车”。可是,我并未看到直观的火车。我看到的是一个连一个的方框和向两端延伸的两条平行线。
另一幅画的题名是“大山”。我也没看到直观的大山。现实的山峰应该是巍峨耸立、连绵起伏的。可我只看到了画面上有几个不规则的圆环,而且,环中有环,一环套着一环。
我坚信这两幅画是与众不同的,具备丰富的艺术元素。我示意院长叫一下作者,请他讲解这两幅画。作者睨了我一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竟高声朗诵起来了:“我,翱翔于天空,我俯视着地球,俯视着底下的河川、湖泊、森林——也就是:一幅地图!”
我击掌赞叹!
画室里的病人也跟着我击掌赞叹!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他的两幅画作了。他选择的是俯视的视角。我也听出来了,他朗诵的是波兰诗人契斯拉佛·米沃什的诗句。他画的火车,是从高空上往下看的,当然只有一个连一个的方框(车箱)和两条延伸的平行线(铁轨)了。他画的大山,也是从高空俯视的,没有山头,只有山的面积,而圆环则是山的年轮。
“天才,真是个艺术天才!”我拉着画家的手,几乎要高声呼喊了。当着院长的面,我表示了请画家出山的愿望。我要推荐他到专业画院去,为社会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
然而,画家摇头拒绝了。他的目光散淡着,毫无激情与亮色。我只好松开他的手,让他继续作画去了。他回到了画架前,操起了彩笔,埋着头,涂抹着画面,仿佛我的到来,与他无关。
我和院长默默地走出了画室。我猜想,画家一定受过刺激,受过很深的伤害。不然的话,他的性格不会这么生冷而古怪。记得某位艺术大师说过:“没有疯狂性格的人,是不会成为艺术天才的。”我已经看出来了,画家是不愿意回到社会生活中去的。也许,精神病院是画家永远的归宿了。
院长问我:“秦先生,下一步,您有什么打算?”
“我要推出这位画家的个人画册,让全社会都知道他,知道一个艺术天才被埋没到精神病院里了。”
“哪里是埋没呢?是他在这里潜心作画!如果,没有精神病院的宽松环境,画家能发挥天才的艺术想像力吗?秦先生,您是知道的,这位画家是不愿意离开我们这里的!”
“院长,照您这么说,一旦他离开这里,艺术生命,也就枯竭了?艺术天赋,也就自生自灭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倒是希望,您能尽快出版他的画册。我们精神病院的美誉度,还指望着您来提升呢!”
我矜持地一笑。创意,我已经有了。画册印出来后,就在精神病院搞个首发式,让画家签名售书。有关方面的领导、艺术家、媒体,我都要请来,让他们出面捧场。我还有个想法,在精神病院的门口,钉块牌子,叫“××市画家创作基地”。
院长听了我的策划,倍感激动。他主动提出要担任创作基地的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