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真是热得让人难耐。你瞧那树上的树叶都蔫蔫巴巴纹丝不动。被高楼大厦包围下的农贸市场就更热了,一个个穿着薄薄的背心和短袖衬衫,还有的光着膀子,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肚皮。这大热天里,谁也不挑谁。
到了中午,天就更热了,市场上的人一个个像蒸发了似的,没了个人影儿,整个市场静悄悄的。卖桔子的老王慢悠悠地站起来。用他那顶破草帽在脸前,左一下右一下地扇着风,眼睛忽然阔一眨,有了新发现:卖茶叶蛋的老陈头咋没来呢?
老王的话,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兴趣,他们忍不住瞪起惺忪的双眼往老陈头卖茶叶蛋的地方望击。在大家眼里,这个老陈头除非是天上下刀子不来,要想一天看不着他就一个字:难。他是这个市场上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谁都知道他。今天怪了,他那个地方空空无人。
老陈头没有老伴,孤身一人。儿子在省城做事。一年难得见上一次,有人见过老陈头的儿子,那还是去年,老陈头的儿子买汽车缺钱,从城里回来,虎着个脸坐在老陈头身边,管老陈头要钱来了。老陈头二话没说,给儿子凑了3万块钱,儿子接过钱,嫌钱少,连老陈头住的地方都没去就走了。
儿子走后,老陈头老泪纵横,盲说自己没能耐,让儿子失望了。大伙劝他,都多大年纪了,你看看到了你这个岁数的,还有几个人在干活,该呆在家享清福了,可你还风吹雨打日头晒在这里卖茶叶鸡蛋,你多不容易呀。无论大伙怎么劝他,老陈头只是摇头,不说话。
打那以后,老陈头每天起早贪黑蹲市场卖茶鸡蛋,风雨不误。
一天,老陈头正在叫卖茶鸡蛋。一个人来到老陈头摊前,要退茶鸡蛋,说茶鸡蛋坏了,吃了两个拉肚子了。老王他们怕老陈头吃亏,围了上来,站在老陈头一边,你一句,我一句,替老陈头说话:“哎,人家这茶鸡蛋可新鲜着呢!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啊,再说这吃的东西哪有买了还退的,瞅瞅你还退这么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起哄,但心知肚明:老陈头的茶鸡蛋已经不新鲜了,这大热天的,谁还买什么茶鸡蛋,这些天,茶鸡蛋卖不出去,看着剩下的茶鸡蛋,老陈头愁得半张脸都肿了。
不管老王他们怎么劝,老陈头还是给那位买主退了钱。
那个买主一走,大伙都开始埋怨老陈头:就不给他退,看他能怎么样,他说坏了就坏了,他是质检局的呀……老陈头还是没吭声。他拎着剩下的茶鸡蛋,步履蹒跚地走了,从那以后,再就没来市场卖茶鸡蛋。
到了中午,老王敞着怀,露着肚皮,扇着一把净是小洞眼的破蒲扇,有点坐不住了,呼呼拉拉领着几个人,向老陈头家走去。
老陈头家是一个低矮小平房,房门严严实实地关着。老王上前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大伙一使劲把门砸开了,看到的景象是:老陈头躺在炕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桌子上有一堆茶鸡蛋皮。显然是那些没人买的变质茶鸡蛋,老陈头舍不得扔,吃了过量变质茶鸡蛋中毒了。老王找到了老陈头儿子的电话,告诉他说你爸生病了,都下不了来了,人都快不行了。电话那头老陈头儿子说,他正和媳妇在外地旅游,一时离不开,让大家帮助照看照看。老王还想说什么,老陈头儿子把电话挂了,再打不是占线就是关机。
老王用电话找到了老陈头的儿子,老陈头来了精神,他让老王把床下的瓷坛子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一元、二元、五元……的钱。老陈头用微弱的声音对老王说,把这些钱转交给他的儿子,他儿子一定会高兴的。看着眼前的老陈头,老王的眼睛一热,眼泪流了下来,他紧握着老陈头的手说:“老陈大哥呀,你这是何苦呢。”他的话音刚落,老陈头手一松,拿着的瓷坛子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钱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