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子是一个自由撰稿人，近几年喜欢到各地采风，写一些具有地方特色的民俗散文。
这天，他兴致勃勃地行走在闽西的大山里，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四起，放眼望去，苍茫中山重水复不见人烟。他有点慌了：在这陌生的大山里该如何过夜？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翻过一道山梁，他发现山脚下稀稀疏疏地散卧着几处房屋，真是柳暗花明啊！轩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向山下奔去。
在一处较大的院落前轩子站住了，他边喊着“有人吗”边推开了虚掩的院门。院子里，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好像正在修理什么农具，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收拾晾晒的东西。轩子简单地说明了来意，男人爽快地说了声“住下吧”，就吩咐那女子做饭，那女子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打量了轩子一眼。
饭桌上，从男人的口中轩子了解到这一家有三口人，老母亲前两天到山那边的闺女家去了。借着不算暗的灯光，轩子偷眼打量着这对不太般配的夫妻：男人是地道的山民，脸膛黑红粗粗壮壮，大概有四十岁；女子虽穿着当地农家的衣服，但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气质。职业的特点促使轩子很想进一步了解一下这一家人，然而女子始终低垂着眼帘，几乎没有说话，轩子就不敢冒昧了。
山里的夜晚空旷、寂静。躺在床上，轩子一时难以入睡，对面的屋子里也一直响声不断。不知过了多久，倦意渐渐袭来，轩子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轩子被几下敲门声惊醒，拉开房门一看，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女主人变样了：挽着的长发披散在了肩上，白色的休闲上衣，浅兰色的牛仔裤，只不过衣裤上都有些很深的褶痕，看来压在箱底有段时间了。女子见轩子呆愣着，就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我是被拐卖来的，求你带我逃出去吧！”
轩子又吃了一惊，扫视了一下四周，问：“那你丈夫呢？”
女子推开了对面的房门，轩子看到那男人盖着床兰花被躺在炕上，嘴里塞了一团布。
“我捆住了他的手脚。”女子说，“你放心，下午有人来收茶叶，会发现他的。”
路上，女子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她叫陶阳，从冰天雪地的东北考进了南方的大学。大四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她做完家教回学校，在一个僻静处遇上了两个流氓，他们把她拖进了路边一个废弃的小板房内，她拼命地呼救挣扎，正当无力反抗心生绝望之际，一个人冲了进来，打跑两个坏蛋救下了她。这人是当地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后来，她就做了他女儿的家庭教师。由于工作的关系，他的妻子经常出差在外，她这个家庭教师也时常要照顾一下父女俩的生活。在她面前，他有时宽厚体贴，有时又蛮横霸道，渐渐的，她的心中滋生出一种特殊的情感。那晚，当他粗鲁地把她抛在床上时，她惶恐而又甜蜜地接受了。
在他的帮助下，大学毕业后她在当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很快，她对俩人这种见不得阳光的关系感到痛苦烦闷，尤其反感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救世主的姿态，于是争吵成了家常便饭。就这样时好时坏地过了两年，她怀孕了，而他也正准备升任公安局的副局长，她让他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那晚他们去了一家咖啡厅，他表现得特别温柔体贴，并亲自为她调制了一杯又浓又香的热牛奶，她喝下后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人贩子的三轮车上。卖到第一家后的第二天她就流产了，那家人粗茶淡饭地照顾了她十几天，她都有些感动了。然而她还来不及把感激表达出来就跌进了黑暗的地狱，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再加上那瘸腿的老头，开始了对她没日没夜的蹂躏，痛苦、屈辱、绝望使她几次想到了死，然而一想起那个罪魁祸首，她又咬紧了牙。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那家人看她已经面黄肌瘦气息奄奄，害怕有麻烦，就将她调养了几日转卖给了现在的男人。
这个可怜的男人曾买过一个四川女人，半年后四川女人带上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跟别人跑了。男人吃一堑长一智，对她严加看管，半年里她不得不几次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这次可谓是上天有眼，虎视眈眈的婆婆不在家，轩子的意外闯入让她果断地采取了行动。
中午时分，轩子带着这个叫陶阳的女子来到了一个小镇上，两人问清了路之后，陶阳从背着的布包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了轩子，说：“这是我亲自采的最好的红菇，也算得上山珍了，卖到外面要一百多块一斤，这些有二斤了，我想和你换两百块钱作路费。”
“你有什么打算？”轩子问。
“回去，报仇！”她从牙缝里逼出了四个字。
“你想告他？”轩子下意识地追问。
“告？我告得倒他吗？”陶阳冷笑了一声，“他有个女儿，十六岁了……”
看着她阴冷的面孔，轩子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他想劝阻，又不知如何去说，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轩子正在敲击着键盘，忽然接到了在另一个城市的姐姐的电话：她的女儿芊芊忽然不见了，找了三天毫无踪迹。
“赶快报警呀！”轩子对着话筒大叫。
“你姐夫就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姐姐在那头哭着说。
公安局？副局长？轩子的脑中电光一闪，随即脑袋嗡的一下大了：不错，芊芊今年正好十六岁。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了陶阳那张阴冷的面孔……
再得到芊芊的消息已是大半年之后了。轩子陪同姐夫在当地公安民警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里，一个丑陋邋遢的老男人瑟缩在墙角满脸敌意地看着他们，而芊芊——那个活泼俊秀娇声娇气的女孩，此时却是蓬头垢面表情冷漠目光呆滞地看着她的父亲和舅舅，最令人惊骇的是，她的腹部已明显地隆起。
“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捉拿犯罪嫌疑人。”民警把一块手帕递给了他们。
轩子看到了几个暗红色的大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落款是“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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