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父亲患了癌症，而我又不得不赶时间修改一部剧本。我将一张小小的桌子从阳台移到了父亲床边，目光稍一转移，就能看到父亲仰躺着的苍白的脸。而父亲稍微一睁眼就能看见我和他对面养了十几条美丽金鱼的大鱼缸。这是父亲不能起床后我为他买的。十月的阳光照耀着我，照耀着父亲。他已知自己将不久于世。然而只要我在身旁，他脸上必呈现着对生死的镇定和对儿子的信赖。
一天下午，一点多，我突然心慌极了，放下笔说：“爸，我得陪您躺一会儿。”尽管旁边备有钢丝床，我却紧挨着父亲躺了下去。并且，本能地握住了父亲的一只手，五六分钟后，我几乎睡着了，而父亲悄然而逝……
如今想来，当年那五六分钟，乃是我一生中体会到的最大的温馨。感谢上苍，他启示我那么亲密地与老父亲躺在一起，并且握着父亲的手。我一再地回忆：不记得以前也曾和父亲那么亲密地躺在一起过，更不记得此前曾在五六分钟内轻轻握着父亲的手不放过。
真的感谢上苍，他使我们父子的诀别成了我内心里刻骨铭心的温馨。
选自《老年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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