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魂头

第四教学楼死亡事件

　　夜晚，冰冷的手拂过佟月的肩头，对床的苏甜还在上网。

　　苏甜说：“我要去见他。”

　　佟月劝苏甜：“不要随便见网友。”

　　窗户的玻璃反射着电脑的光，黑暗中还有一个亮着的红点，是窥探的眼睛。

　　那个上午佟月逃了课，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起床后佟月决定去校外的银行取点银子，就收拾了一番出了门。

　　学校的第四教学楼后面有个小门，直通校外的后街。

　　和大多数高校一样，这条位于学校旁边的后街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银行也在那里。

　　对于学校里面那些躁动的青春男女来说绝对是夜不归宿时最好的去处。

　　这一点佟月深有体会。

　　佟月到第四教学楼下时被围观的人群吸引了，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恐，嘈杂的议论声中还有女生的抽泣。

　　难道出事了？

　　佟月嗅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确实是出事了，有个男学生在今早的课堂上莫名其妙地死了。

　　据说今早的四节课他一直坐在位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板，周围的同学觉察到异样，凑过去询问时才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佟月呆立许久，她看到抬出的担架，上面盖着的白床单下露出一双男款黄帆布鞋。

　　人群散去后，一只白手从佟月身后的花坛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裙角。

　　黑发零乱的脑袋钻了出来，还粘着少许的泥土。

　　佟月看清了她灰暗的脸，深陷的眼窝和发白的唇。

　　她冲佟月一笑，却被佟月“啪”地拍掉抓着裙角的手。

　　“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她说。

　　“我不信。”佟月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

　　到银行取了点钱，佟月头也不抬地走了。

　　回到宿舍，苏甜还没有回来。

　　

　　泥土里爬出来的女孩

　　我真的该相信吗？佟月倒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个星期前，佟月遇到了那个古怪的女孩。

　　她是从第四教学楼旁的花坛里爬出来的，浑身都沾满了泥土。当时佟月着实被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问那个女孩在干什么。

　　女孩的回答让佟月差点尖叫起来，她说：“我在找一只眼睛。”

　　佟月望着她娇小的身躯，一颗心顿时被诡异感占据。

　　“你相信吗？学校里有一只窥探灵魂的眼睛。”女孩幽幽地说。

　　那个夜晚，佟月做了一件连自己也不可思议的事：跟着那个古怪的女孩目睹了一场关于窥探的游戏。

　　她们进入了第四教学楼的阶梯教室，女孩拉着佟月躲到一排椅子背后告诉了她一个神秘的传说：“每个有秘密的人都会鬼使神差地来到第四教学楼的阶梯教室捡走那只窥探灵魂的眼睛，他们的灵魂会被那只眼睛带走。”

　　佟月不解：“什么是窥探灵魂的眼睛。”

　　女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不远处的讲台。

　　佟月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沾满粉笔灰的讲台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塑料卡通小猪，小猪的肚子上有一个黑幽幽的圆洞，反射着一丝冰冷的光芒。

　　“那是……”佟月正要开口，就听到有人走进阶梯教室。

　　女孩按下佟月的头，两人只能透过椅子的缝隙观察。

　　进来的是一个男孩，他迅速地抓过讲台上那只粉红色小猪，头也不回就跑了。佟月只来得及看到他脚上那双男款黄帆布鞋。

　　是的，男孩抓走的那只粉红小猪就是一只摄像头，佟月问过女孩也得到了证实。

　　可这摄像头和窥探的眼睛有什么关系呢？又是谁把它放在这里？为什么那个男孩会来拿走它？

　　佟月还想多问，女孩却冷脸告辞，离开阶梯教室之前留下一句话：“我叫许优。”

　　本以为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可佟月有些生疑，她看到的那双男款黄帆布鞋，今天已经属于一具尸体。

　　死去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那天拿走摄像头的男孩呢？

　　

　　后街酒吧凶杀案

　　佟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遇到许优，而且许优就住在楼上的宿舍。

　　佟月在宿舍的楼梯上碰到上来的许优，颇为吃惊。

　　“你也住这栋楼？”

　　“嗯，而且就在你楼上。”许优微笑着挽起佟月的胳膊，“走，去我那儿坐坐。”

　　佟月没有心思笑，不过她很想问问许优那个摄像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随着她上了楼，许优的宿舍里有个叫小孙的女孩正在收拾课本，见她们进来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许优刚坐下来，脸色就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我收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我先给你讲一件不久前的凶杀案吧。”

　　听到凶杀案，佟月的脸色一白，屏住呼吸听许优诉说。

　　那件凶杀案就发生在学校后街的一家酒吧，一个叫咏诗的女孩被人用砸烂底部的啤酒瓶桶进了肚子，倒地死亡，凶手趁乱逃走，与此同时，酒吧外的街头一个穿着绿色T恤的男孩被一辆送啤酒的货车撞上，一命呜呼。

　　据大厅里的目击者称，当时进入小包间的只有被害女孩和一名叫林勇的男同学，该男同学身着绿色T恤，警方在酒吧对面的银行调出门口摄像头上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了林勇慌乱逃出酒吧并冲到路中间奔跑的过程，而后又在扎死人的啤酒瓶上发现了他的指纹。

　　“那么说，是林勇杀了咏诗，可在他逃出酒吧后又被送啤酒的货车给撞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许优摇头。

　　许优给佟月看了一段视频，视频里黑乎乎的一片，接着慢慢冒出了一个男孩子的头。这个男孩坐在昏暗的光线里面说：“那天，我说了谎，当时在场的是五个人。”

　　“这是？”

　　“这是凶杀案那天提供线索的目击者中的一个，叫丁健。”

　　“这么说，他给了假供词？”

　　许优点头：“还记得那天第四教学楼死掉的那个男学生吗？”她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就是他！”

　　佟月浑身一凉：“他就是那个拿走摄像头的黄帆布鞋？”

　　“这下你相信我说的了吧，学校里有一只窥探灵魂的眼睛。”

　　“就是那个小猪摄像头吗？”佟月打了个寒颤。

　　

　　目击者

　　校园生活热闹如常，在这热闹之中却隐含着一些未知的意外。

　　又一桩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发生在第四教学楼里，一个男学生在晚自习时停止了呼吸，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值夜的人来巡查才发现他的尸体。

　　佟月心神不宁地坐在宿舍里，想来想去还是拔腿跑上了楼。

　　这是许优的宿舍，佟月敲开门时里面探出一张脸，正是那天匆匆离去的小孙。

　　“你是谁？”小孙警惕地问。

　　“你忘记我了？我前几天跟许优来过你们宿舍。”

　　“开什么玩笑，许优已经失踪半个月了！”小孙没好气地关上了门。

　　“怪了……”佟月头脑一片混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第四教学楼前。

　　第一次见到许优就是在这里，佟月发疯似的扒开了花坛里的树枝。里面没有人，除了泥土被踩踏过的痕迹外一无所获。

　　失魂落魄的佟月在第四教学楼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有三两个学生也坐在旁边，唧唧哇哇地说着什么。有些句子猝不及防地跳进佟月的耳朵：“知道吗，这栋教学楼可诡异了，最近里面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据说啊，他们都是因为拿走了那个摄像头。”

　　“不知道了吧，学校里有一只窥探灵魂的眼睛，那眼睛无处不在，只要你做了坏事就跑不掉。”

　　“就是那个摄像头？”

　　“我想是。”佟月不由地扭头朝那些说话的人看去，一个男孩手里握着一个PSP正和几个同学说得眉飞色舞，都忘了看那个PSP上正在播放的卡通片。

　　PSP的屏幕突然闪了一下，佟月看到一张真实的人脸在上面浮现出来，他冲着佟月说：“我吻了他的妞儿，他很生气。”

　　那张脸佟月见过，报纸上刊出了她们学校学生无故猝死的消息，一个就是那天的黄帆布鞋──丁健，另一个就是此时出现在PSP上的脸──赵刚。

　　佟月尖叫一声逃走了。

　　

　　第三个目击者

　　佟月抑制着内心的慌乱找到了后街那家酒吧的一个酒保，向他问起三个目击者的相貌和姓名。

　　酒保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目击者果然是他们，除了死去的丁健和赵刚，剩下的一个叫做陈坚。

　　入夜，佟月飞跑到四栋教学楼，据陈坚的同学说他今晚去那里写一篇论文。

不能再死人了！佟月想，虽然他们是说了谎，但也罪不至死。

　　佟月赶到阶梯教室一眼就认出了陈坚，集体照上的面容虽不够清楚，大致轮廓还是不会变的。

　　陈坚趴在桌面上似乎在打瞌睡，佟月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也像另外两个目击者一样亳无征兆地停止呼吸。

　　佟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身后的位子坐了下来。陈坚在前面发出轻微的鼾声，佟月松了一口气。

　　坐了大概十来分钟，陈坚直起身来，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开始收拾书本。

　　佟月紧盯着，看他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来个开场白。

　　陈坚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女孩，把手伸进桌子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猪摄像头。

　　佟月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不要拿那个摄像头！”陈坚回头愣愣地看着佟月，佟月一把抓过陈坚手里的摄像头，被鬼追似的夺门而出，佟月拼命地跑，跑回宿舍把摄像头压在棉被之下，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没事了，没事了……”

　　太累了，佟月这一夜睡得很沉。直至第二天中午，佟月才被敲门声吵醒。原来是苏甜回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

　　“学校发了健康手册，要大家注意劳逸结合。”苏甜进门第一句话就这样说。

　　“什么意思？”佟月一头雾水。

　　“学校不是陆续有三个学生猝死了吗，怀疑都是过劳死的。”

　　“三个！”佟月差点从床上跌落下去。

　　

　　阴谋

　　得知陈坚的死讯，佟月的心情异常沉重，那只窥探的眼睛似乎就在某处窥探着一切，让人无所遁形。

　　他们难道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佟月冲到许优的宿舍。门是半掩着的，佟月一把推开，许优还是不在，小孙也不在。

　　佟月的眼睛落在了那台电脑上。她按下开机键，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弹出来的是一个视频。

　　陈坚坐在摄像头前忏悔：“这其实是一个阴谋，我们设计要杀了他们。我们挟持了咏诗然后叫来了林勇，让赵刚当着林勇的面强吻咏诗，林勇打不过我们，很生气地跑出去找人帮忙。我们用林勇砸碎的啤酒瓶杀了咏诗，并设计好让丁健溜出去伺机把他弄死，这样人家都会以为是畏罪自杀吧。想不到的是，他一出门就被车撞死了……”

　　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佟月的脸微微颤抖。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在身后问道。

　　回头看是小孙，佟月嗫嚅着不知如何解释：“我……我找许优。”

　　“许优死了。”小孙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插进了佟月的胸口。

　　“今天她的尸体被人在第四教学楼旁的花坛里面找到，已经死了半个月了。”

　　寒气从脚底钻入，遍布全身。

　　天慢慢地暗了下来，空气寂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苏甜还趴在电脑面前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佟月躺在床上苦苦思索：那天他们杀人后是怎么避人耳目离开包间，再跑到大厅去做目击者的？

　　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佟月侧脸看着苏甜的背影问：“这些日子你都是去见那个人了？”

　　苏甜嗯了一声。

　　待她缓缓转过来，佟月看到了立在电脑旁边的一个东西，是一个粉红色小猪摄像头。

　　苏甜低着头幽幽地说：“那晚，酒吧曾经断电三分钟。”

　　她的头缓缓抬起来，是许优。

　　许优的脑袋咯吱咯吱地扭动，脖子上赫然一道血痕，发黑的血液汩汩地冒了出来。

　　佟月不可抑止地尖叫，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窗子“砰”地被风吹开，苏甜的凳子前空无一人。

　　冷汗浸透了佟月的睡衣。

　　

　　你知我知

　　苏甜的尸体是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找到的，就躺在水池边冰冷的地面上。

　　灯光，妖异又充满了蛊惑。

　　佟月趴在电脑前看着那段让人心痛的自叙：“我和林勇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从小我就喜欢他。林勇很优秀，考上了这所重点大学，可我只能早早的出来工作。他需要钱，我无条件地资助他，这让我感到幸福。可是就在我好不容易混得有些起色的时候，他背叛了我找上了咏诗。为了他我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又被多少猥琐的手吃过豆腐，我真的很不甘心……那天我听到了那三个人杀死林勇和咏诗的计划。既然他们对不起我，那我就帮那三个人一把吧。我帮他们断电，让他们逃脱，然后跑到停在角楼装啤酒的货车上，等他一跑出来就开车撞了过去……”

　　看到这里，佟月完全明白了。

　　有些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晚撞死林勇的人正是那个酒吧的女老板苏甜，不过当时被大家以为是意外罢了，连她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从第一个目击者到第三个目击者，大致也能猜到一些事了。

　　苏甜并不是佟月的同学而是伙伴，和她合开这家酒吧也有些日子了。

　　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佟月不想太多人知道那个酒吧有自己的股份，所以一直住在宿舍里。

　　当时安排苏甜和自己一起住宿舍还真花了不少钱收买宿管。

　　从苏甜平时的生活里看得出她有个恋人，一开始以为是网上的还劝她不要上当，哪知道那人就是林勇。

　　佟月的脸上浮出笑意，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某个东西。

　　没错，就是那个粉红色的小猪摄像头，此时它已经被砸成了几块。

　　苏甜，你会利用他们的阴谋杀人，我也会利用这种看不见的力量作怪，要怪就怪你逼我太紧了。

　　酒吧里现在空无一人，佟月叹息一声：“对，是我，要不怎么可能轻易从酒保嘴里得到那三个目击者的信息，又怎么会猜到苏甜你也参与了这个阴谋。没有办法，不卖那些东西我就会被砍手砍脚，那些人真是狠啊。可是你为什么不顾我的死活，说我再纵容他们在酒吧卖那些东西就要拆伙呢？”

　　佟月对着吧台上的笔记本喃喃自语。

　　

　　窥探灵魂的眼睛

　　啪，一声轻响。

　　佟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惟有电脑亮着，上面跳出了一个奇怪的窗口，一行字滚出来：我看见了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字幕滚过，佟月看到了自己的脸。

　　笔记本上的那个摄像头此刻闪耀着红光，如同一只窥探的眼睛。

　　“摄像头是一只窥探灵魂的眼睛。”一个声音由远至近，阴森低沉。

　　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幅画面：

　　幽深小巷，佟月被一把尖刀抵住了腰部。

　　“你就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一个黑影恶狠狠地说。

　　“我不能毒害我的校友们。”佟月摇头。

　　“好，砍手还是砍脚，你选。”

　　佟月屈服了。

　　那以后有许多学生在酒吧买到了迷幻药，甚至有一些学生为了挣钱参与了贩卖。

　　其中有三个人就是丁健、赵刚、陈坚。

　　这件事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一个女孩无意听到他们躲在第四教学楼旁的花坛里的对话，他们慌乱之下对其下了毒手。

　　被割开的喉咙汩汩地冒着鲜血，那个女孩绝望地看着屏幕，手里一个粉红色小猪摄像头滚到地上。

　　在花坛外有一对人影目睹了从花坛跑出来的三个人，那就是林勇和咏诗。

　　是许优！

　　佟月看到那个从手里滚出的粉红小猪摄像头一脸嘲弄地看着自己。

　　“学校里有一只窥探灵魂的眼睛，做错事的人灵魂就会被这只眼睛带走。”

　　电脑屏幕暗了下去，佟月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那是一种灵魂被抽离身体的绝望。

　　最后一刻，佟月想到了一句话：不要长久地窥探黑暗，在你窥探黑暗的时候，黑暗也同时在窥探着你。

　　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选自《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