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腺

1
　　我在一个废弃的房子里遇到珍妮特。她是一个木偶，上面粘了一层灰。当我正在心里估摸着她是否能卖个好价钱时，她朝我扯了下嘴角，“你好。”
　　我吓了一跳，难道，她是盖拉蒂？一百多年前，兰斯教授曾创造出一个有思维的木偶，称她为盖拉蒂。曾有人开天价购买，兰斯教授不屑一顾。但兰斯教授后来将木偶直接送人，分文未取。我按捺不住兴奋：“你是——盖拉蒂？”她点点头，又摇头：“我叫珍妮特，因为莉莉丝小姐喜欢叫我珍妮特。”珍妮特开始跟我描述她过去的生活……
　　2
　　在莉莉丝小姐六岁的时候，我被兰斯教授送去她家。莉莉丝小姐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上装着一副假肢。
　　莉莉丝小姐去学校上学的第一天，回家后开始抽泣。“为什么他们都叫我瘸子，还骂我怪物？”我真诚地说：“莉莉丝小姐，你是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人。”
　　但莉莉丝小姐越来越不快乐， “莉莉丝小姐，你为什么要哭呢？”“因为我难过……”莉莉丝小姐看着我。“那么眼泪是什么味道呢？”我又问。
　　“或许是咸的吧！我记得爸爸说过，眼泪流出来就会变成盐。这是为了把内心的苦闷化成盐释放掉。”“莉莉丝小姐，你说……我会不会哭？”我怅然若失道。“或许你可以问问兰斯教授。”……
　　十八岁的莉莉丝小姐身体越来越虚弱，开始无法站立了。那是一个下午，莉莉丝小姐坐在轮椅上，缓缓地说：“也许死亡是最好的选择。”我听不懂，我的程序里没有“死亡”这个词。“莉莉丝小姐，什么是死亡呢？”“一种永远的解脱……”两天后，莉莉丝小姐死了。或许正如她所说——她解脱了。我把她葬在那棵她最爱的梧桐树下。
　　3
　　珍妮特是个难得一见的木偶，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但我却犹豫了……珍妮特带我来到那棵梧桐树旁，这儿立着莉莉丝的石碑。她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说：“你想卖掉我是吗？”我呆住了。“如果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愿意。”我很是惊讶。“莉莉丝小姐死后，我一直想哭。可我是木偶，我哭不出来。你能让我哭吗？”我说：“我让空间修理站给你做点儿改造。”
　　珍妮特拥有了泪腺和排泪管，我突然为她难过。珍妮特想要的只是为莉莉丝小姐痛哭一场。她等待了一百年，同意再一次出售自己，仅仅是为了几滴泪水。
　　珍妮特愣愣地望着梧桐树，“我感受到了痛苦，可我哭不出来……莉莉丝小姐过去说，眼泪来自心灵和灵魂。可我是个木偶，有了你给的泪腺也不行。”
　　我没有带走珍妮特，而是拔下了她的发条，把她和莉莉丝小姐葬在一起。当我最后一眼看珍妮特的时候，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缓缓爬过她的脸颊。
（作者：江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