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电话来，让我今天赶回去。是父母有事？还是他？
儿子2岁时，被医院检查出患了自闭症。婆婆知道后，对我说：这病不好治，你们还年轻。小毛这样，在乡下生活比较好……我说了句“不”，婆婆没再说话。有一天，她当着我的面，把小毛丢到床上，说：一个瘸子就算了，还加个小傻子！我愣在那。后来，我把儿子送回父母家，丢下一张离婚证和一本病历。我这一走，就是3年。
回到家，我惊呆了。整整一面墙都是金灿灿的向日葵。墙角边，一个小孩一身的颜料，玩着手上的画刷。我看着他，突然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墙角放着一大摞画画类的书，是母亲跑到城里买的。母亲说：小毛看得懂，看完就自己画。我叫你回来，是让你看看，小毛不是傻子。我泪流满面，把小毛紧紧抱在怀里。我说，我要把小毛带在身边。父亲问，你不再结婚了？我愣了一下，把左脚往裙子底下收了收，母亲也看了一眼我的脚。这只脚是我的痛，也是她的痛。
我1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母亲把我放在火盆边就赶去加班。等她回来，我的脚被火烧得漆黑。最后我的脚只能从脚踝处被截断。
上小学时，我被人骂做瘸子回来痛哭一场，她看着我不敢做声，讨好地给我递半只西瓜，我把西瓜砸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她像被人扇了一耳光，傻愣愣的。父亲扇了我一耳光，你晓不晓得你妈为你把眼泪都哭干了！
我怨天尤人地埋怨母亲，她对我好到近乎小心翼翼。她拼命地赚钱，我知道她为了什么。带我去医院做义肢时，她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红色的皮鞋。她说，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晚上，母亲说：你把小毛带走也可以，但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我也去，再一个，你让小毛叫你小姨。我说，妈你这是何苦。她说：就当我再做回妈吧。
进了城的母亲更忙碌了。她每天追着伺候小毛吃喝拉撒；每天带他去康复小组参加康复活动。时间就这样在忙碌中过了一年，有一天跑到我跟前，告诉我：小毛有老师了，是美术学院的教授。小毛将来要成画家的。
冯峰上门向我求婚时，我愣住了。我不想瞒着他，告诉了他真相。他居然说：我知道。他看了看母亲，接着说：小毛不应该没有父母。
婚宴上，冯峰跪着向母亲敬了三杯酒。母亲接过酒杯时眼圈红得厉害。事后我才知道冯峰跪着敬酒的原因。他说：当时我怕你不答应，背着你问妈结婚的意见，她给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她当时，跪下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搂着小毛哭起来，哪个当妈的不是傻子呢？
摘自《哲思》
（作者：唐一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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