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颗牙齿

小雨曾经有个外婆，从小雨有记忆起她就是外婆了，所以她有点老。
　　妈妈每周都要带小雨回来看她。小雨喜欢看她屋门口的橘子树，上面挂满橘子。老外婆拉长了声音喊小雨和哥哥的小名，喊他们去吃橘子，两个名字被喊得颤巍巍的，沙沙沙的。
　　橘子很甜，小雨想都采走。舅妈说，留一点，你外婆牙齿掉光了，硬的嚼不动，橘子她能吃。小雨叫她把嘴张开来给她看，哎呀，黑洞洞的，就好像她身后那间黑影重重的屋子。小雨也张大嘴给她看，她在掉牙，现在掉的是第10颗，她从裤袋里掏出来给外婆看。
　　舅妈请小雨一家吃饭，排骨、豆子……一样也不给外婆。小雨看着妈妈喂她，汤汤水水从嘴角挂下来，忽然觉得外婆好可怜。
　　妈妈和舅妈小声地说话，小雨听得出和外婆有关，和……死有关。如果她能像我和哥哥那样，吃下去一只鸡，她怎么会死呢？小雨想了一下午，最后决定把自己的切牙种在橘子树东边的地里。
　　她把野草先薅掉，把土掘松，把切牙种进去。小雨想，为了外婆，我种一粒牙齿，它说不定就能结牙齿果。到时候，再想办法把牙齿果装到外婆的嘴里去……
　　小雨跑到舅妈家接了一碗水，正要浇，转念一想：用血肉、牛奶之类养着会长得更快。于是，她从碗橱里挖了一勺肉馅，埋在牙齿旁边。
　　小雨将泥土踩实，竖起一根手指，叫坐在门口的外婆保密。她点点头，又点点头。小雨跑过去扶她的头，呀，她快睡着了。小雨就尖叫起来：快来呀！外婆睡着了……
　　后来，外婆就一直躺着。小雨的妈妈喊着妈妈，几次哭得晕过去。小雨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看着屋外。她种牙齿的地方，如今搭起了棚子。几个和尚围坐在那里念着“经”，是送外婆上西天的。小雨有点担心他们念出来的“经”把她的牙齿也送上了西天，因为，埋在泥里的牙齿没有发芽，她嘴里，那颗切牙掉了之后，也异样的空空荡荡。
　　在外婆消失了之后小雨开始想念她，那棵橘子树上落满了灰。小雨种下的牙齿在橘树东边。现在外婆不在了，它就是发芽了又有什么用呢？
　　小雨开始寻找那颗牙齿，挖呀挖，就是不见牙齿。小雨揪着橘树号啕大哭，长辈们听到哭声都围拢过来，他们听懂了小雨的哭诉，忍着笑开始帮她找牙齿，可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在老外婆“断七”的那天，小雨捧着一盆泥土回了家。她明知道牙齿不在里面了，可每次经过窗台，还是忍不住对花盆看一眼……
　　所有的乳牙都掉光之后，她不再相信奇迹，可又总是在梦见外婆之后想：如果我没有种下那颗牙齿，外婆会不会还坐在她黑黑的屋子前面，喝着汤汤水水的食物……
　　郝翠英摘自《儿童文学》
（作者：王春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