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那沉闷的驼铃声,如今还常常响在我的梦中。
那年夏天,营长让我带两名战士护送怀孕的一连连长媳妇走出沙漠,送到麦盖提县城。部队在沙漠腹地搞训练,从训练地到麦盖提有240公里的路程。我们选定了两峰老母驼,一峰为怀孕的连长妻子所乘,另一峰驮水与给养。
“叮!咚!”驼铃一响,我们上路了。早晨的戈壁,一地的光辉灿烂。可到了中午,就遇上了流沙雨。两峰老驼不愧久经沙场的“老臣”,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带着我们走出了沙雨。夜里,两峰老驼面对面卧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地窝子”。我们把连长的妻子安顿在“地窝子”里,我和两名战士轮流放哨。
我们在沙漠里走了很长时间。天气越来越热,携带的水越来越少,除了连长的妻子,我们三人都停止了饮水。两峰老驼仿佛通人性似的,也停止了饮水。而且,它们还能在沙包里刨出一种疙疙瘩瘩的黑根,使劲地嚼,还能挤出水汁来。
但是第七天之后,黑根也找不到了。那天早上起来,驮给养的老驼“博格达”摇摇晃晃犹如醉汉一般,看来它要挺不住了。我们取下它背上的最后一桶水,放在它的面前。它望着水,就是不肯张开嘴巴。我把水倒进碗里,想硬给它灌进去,谁知它一下子把头颅高仰起来,发出苍凉的叫声。我们都被这一声长鸣震惊了。也就在“博格达”拒绝饮水进食的这一天,另一峰叫“阿勒泰”的老驼却开始饮水进食。它们两个是不是预感到前途的艰险而采取了保证重点的措施呢?
第二天,惟一的那桶水也基本喝完。但从地图上看,我们最少还得三天才能走出沙漠。午后,“轰”的一声巨响,“博格达”倒了下去,口吐白沫。连长的妻子奔过去,将水壶对准“博格达”的鼻孔往里灌,但显然是无可挽回了。我们在“博格达”面前站成了一排,做了最后的诀别之后,挥泪上路。
这一夜,我们宿在一处袒露的河床上。我们四个人就坐在“阿勒泰”的身边,相对无语。天快明了,“阿勒泰”突然掉转方向,发出一声长鸣。我们扭头,只见倒卧下去的“博格达”正披着一身晨光,摇摇晃晃地朝我们奔来……我们激动地欢呼,不顾一切地奔过去。
但是第二天中午,我们就遇上了最为可怕的黑沙暴。黑沙暴之后,半死的我们刚刚挣扎着从流沙中爬起来,“博格达”突然一声长嚎,一头朝一块黑石头撞过去,艳艳的血水喷出来!“博格达”的血正好接满一塑料桶,十公斤。就靠这十公斤驼血,我们终于在三天后走出了沙漠。
到达麦盖提县城,连长妻子的手里,一直揣着曾挂在“博格达”脖子上的那只驼铃。后来,连长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就叫“驼铃”。
(作者: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