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夜者

作为人的一生中，我只见过他一次。黄昏，他骑着一匹奇怪的马，霎时从我身边一掠而过。虽然只是一瞬间，我却看清了他裹在黑色风衣里的脸。
　　八岁那年，一场洪水毁掉了我住的村庄，也毁掉了我的家。乡里的干部要送我去孤儿院。我从孤儿院逃出来，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当我见过他一面之后，原本空茫一片的前方，仿佛亮起了一盏指路明灯。我决定去找他。
　　夜色中，街角那个瘦小的女人突然叫住我，“小姑娘，你的灵魂被收走了。”我不理她。“你是否遇到过一个骑飞马的黑衣人？”“你是谁？”“我只是一个占卜师而已。但是你，从那一刻起，就已经与众不同了。”她高高举起水晶球，千万道光束射下来。那一刻，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寄夜者3008号，也是你的训练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接班人。”
　　“为什么是我？”我问。“因为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你的心里埋着一种东西叫做爱。”我怎么会有“爱”那种东西？他只说：“以后你就会懂。”
　　从此，我成了寄夜者。以后的每天，他都在教我如何让放飞黑夜。转眼已是百年。我对寄夜者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
　　那一天，他破天荒地和我一起去放飞黑夜。黑夜在我们头顶，迅速蔓延。他仰面，压低声音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十天之后，你将正式接替我的工作。从此，我将灰飞烟灭，化为黑夜。”“不！”我大喊起来。
　　“我知道在成为寄夜者之前，你受过很多苦。曾经我也像你一样的认为，这世界充满了血腥和不堪。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早晨的天空会很蓝，午后的阳光落下来会有牛羊在山坡吃草，日暮了大桥上则有很多人散步……所以……我开始喜欢上了它……”
　　之后，从来没有请求我做任何事的他，请求我照顾那个女孩。战火纷飞中，他与妹妹相依为命，直到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他成为了寄夜者，从此远远看护着她。
　　他转身离去，目光投向那更远的地方。我知道，那里，是他眷恋的美好尘世，那里，有他唯一的亲人。
　　剩下几天，我发现了《寄夜者守则》。最后一条：寄夜者的接班人若在试用期间违反寄夜者守则的任何一条，将灰飞烟灭，化为黑夜。原寄夜者继续工作，直到找到下一个接班人。第一条守则：寄夜者严禁将异物置入火焰池……
　　最后一天，我放飞了生命中最后一个黑夜。之后，我走下火焰池，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他骑着追夜马飞奔而来。那一年，我十六岁。
　　我在火光中渐渐化为了这黑夜。最后一瞬间，我懂了。爱是牺牲，也是成全。
　　青挚飘香摘自西祠胡同
（作者：玄者成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