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我开面包车撞上了一个老太婆。
等老太婆病情稳定下来，我的钱也差不多花光了。警察收走了我的驾驶证和行车证，扣了我的面包车，警告我说，好好照顾她吧，直到找到她的亲人。
她六十来岁，我叫她姨。我问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老太婆说，我没家。我恼了，退了租的房子，干脆住到了医院。
白天，我和老太婆搜索些话来聊。我知道了她姓周，靠捡废品为生。到吃饭的时候，我便和她商讨怎样买饭才分量多又划得来。尽管这样，我的钱还是越用越少，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这天，我对老太婆说，你能不能对交警说，我们私下已解决好了，让他们把证件和面包车还给我。老太婆正喝粥，听到这话，赶紧点头说，好，你是好人，我相信你。她的眼神，带着巴巴的讨好的意味。
终于，我的证件和面包车都拿了回来。我没回医院，而是找了个二手市场，把车卖了。然后，我去了火车站。可我脑子里不停地跳出老太婆巴巴的讨好的眼神。
她还不能下床走路，因为欠钱，医院已给她停药了。每天夜里，她的呻吟都极力压得低低的，好像生怕人听见。我拿着票，在车站坐了四个小时。然后回到了医院，我把她背起来，说，咱回家。
结清医院欠款后，我卖车的3万块钱就只剩下4000元。老太婆忽然问我，你会做馒头吗？我摇头。老太婆又说，我会，我教你。这一天，我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转折，但老太婆说，其实这个转折也是她的，她这辈子的终极愿望就是弄一辆餐车，每天早上卖馒头。
我重新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老太婆没吹牛，她做的面食真的很好。两年后，我们的早餐车变成了早餐店。
没人知道我们其实不是母子，甚至有人说，你们娘儿俩，长得可真像。
那次她生病了，肺炎。在医院，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说，有个事我要告诉你。她说，当时我是故意去撞你的车的，因为我想买一辆早餐车，钱不够……
她不知道的是，关于“碰瓷”这事，我早就知道了。我曾接到交警队的电话，说根据监控录像，老太婆有“碰瓷”的嫌疑，问我要不要提出申诉。我拒绝了。
她在三天后去世，当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一张存折，有四万块钱。还有一张字条，开头便写着我的名字，上面说，等我死了，这钱留给你娶媳妇。
她不识字，不知是托谁写的。我从小没得到过母爱，可她老是让我产生错觉，想起一个词：妈妈。
明洁的天空荐自《经典阅读·中学版》
（作者：紫苏水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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