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睛

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我没想到我会再次遇到她——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她就坐在讲台下，几十个学生之中。
　　首次面对这双大眼睛，是在六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是个星期天，我来岳父家做客，帮他照看一会儿便利店。“买东西。”一声清脆的童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抬起头，女孩稚嫩的脸上瞪着一双大眼睛。
　　“小妹妹，你要买什么东西？”我问。“噢……我忘了……”她小脸蛋红红的，“我……我……再去问问爸爸。”
　　后来我无意中从妻子口中得知，小女孩名叫林琳，她刚出生时就得了一场重病，医生全力抢救，小命是保住了，可脑子出了一点问题，反应迟钝了。难怪她如此健忘。
　　“林琳”，这个名字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的学生花名册上，这个名字下面画了一条醒目的红线。这条红线的含义代表这个学生智商有一定问题，她的成绩将不会计入老师考核的范围，我们私下里都叫他们为“红线生”。
　　下课了，我特意叫她到办公室，跟她聊了几句，末了，说了一句套话：“林琳同学，以后有困难就来找老师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琳在我的语文课上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红线生”。每节课她都特别认真，作业也从来不缺交。快期中考试时，课代表找到我反映班里抄作业的现象，尤其说到了林琳所有的作业都是抄的。
　　“让她抄吧。”我脱口而出，“她是‘红线生’，本来也不算数。林琳抄作业的事，我来跟同学们解释。”
　　那天下午的语文课上，我让林琳去办公室帮我拿东西。支开她后吗，我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抄作业害的是自己。但有的同学不抄也不能完成作业，那就让她抄吧，比如林琳……”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到教室门口的抽泣声，一转头，眼泪正从林琳的大眼睛里流淌而下，“我……忘了……你叫我拿……什么东西了……”唉，我怎么把她容易遗忘的毛病给忘了呢？我重重地责备自己。
　　转眼一个学期即将过去，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林琳却退学了，据说跟她爸爸外出打工了。
　　林琳留给我一封信：老师，我太笨，是“红线生”，读书也没有出习（息），就不读了，我以后也不在（再）抄作业了，我向您保证。我还想问您：您还喜欢我吗？
　　信是课代表送过来的，她哽咽着说：“是我不好，虽然林琳抄了一些作业，但也有一些是她自己做的，有不懂的她还问过我。我怎么就在同学们中间说她是‘红线生’……”
　　我无话可说，心中在隐隐作痛，慢慢地把信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
　　田龙华摘自《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作者：陈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