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后，看到黑夜里闪着忽明忽灭的光，于是心怀恐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开了灯后我发现是母亲手里拿着电池即将耗尽的手电筒，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对不起啊，把你弄醒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把灯啪嗒关掉，然后把整个身体匍匐在被子里。
最近母亲变得有些奇怪，她常常半夜起来不是为我盖被子，就是为我做宵夜。她自己的身体已经很糟糕，最近一年去了很多家医院开了很多药，但她肺上的毛病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成天咳嗽，扶着墙壁走路。我和妹妹不敢轻易靠近——听说那是会传染的。
虽然是母亲，但“会传染”这个字眼足够可以震慑正在上中学的我们。于是我们常常将母亲做的一些糕点和饭菜，偷偷地倒进小区里的垃圾箱。有几次我们丢完蔬菜馅的饺子，回头就看到站在楼梯口一脸失落的母亲。
在多次被父亲教训“你们应该懂事一点”后，那天在市场买菜时，我顺便带一朵大红色的康乃馨回家。母亲拿出积满灰尘的花瓶去水池里冲洗，把花放进花瓶，左顾右盼地问父亲：“放在哪里好呢……”非常快乐的样子。
在我以为大概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可以缓解紧张并且延续之后，意外发生了。那天家长会，母亲不顾我的阻拦，非要代替繁忙的父亲来到学校。所有人都看着不断咳嗽、病恹恹的母亲，甚至连嫌恶的表情都不加以掩饰。那一刻，我感觉母亲将我的脸面丢尽了，我甚至悲哀地认为，或许我从此以后就成为学生中不受欢迎的异类了吧……
这事过后没多久，我同爸爸一起陪母亲去医院。医生把我和爸爸拉到一边说：“这病本没有那么顽固的，病人最严重的，是心理上的疾病。如果连最亲的人都无法信任她，排斥她，那就没有好的希望了。”
那时，我才恍然醒悟，我们对母亲的漠视，让她多么痛苦。
在学校里，我还是和很多人一起聊天打篮球，并没有出现“被孤立”想象画面。那天，我突然问一个好友，“问你一个问题。你觉不觉得家里人半夜往你房间跑很可怕？”
“啊！你是说什么情况？”
“就是做宵夜给你吃……又不开灯，所以透着一丝微光只能看到黑色的手，恐怖电影一样。”
“你说你妈呀。怎么会可怕呢？你妈超好呀……我让我妈做宵夜，她说她还要看电视呢。你想下啊，小时候生病了是不是特别希望你妈的手来抚摸你？”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哦。”我仔细地回想。
“那不就对了……是你自己太敏感吧。”我总算明白，谁都没有错，所有问题都只是因为我们脆弱的神经，黑色的手抚摸着黑夜，并不只是代表着恐怖，有时候，它也可以是温暖的代表。
归雁生摘自《少男少女》
（作者：镰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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