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过《未麻的部屋》《红辣椒》等动画作品的日本导演今敏在2010年8月24日清晨离世,他生前亲笔书写的遗书在25日下午于官网公布。在这封最后的信中,今敏回忆了自己的病情和一路为死亡做的各种准备,以及他对这个世界难舍的深情。
死神就站在背后
今年的5月18日,是我忘不了的日子。这一天,武藏野红十字医院心脏内科的医师作出如下宣告:“你是脾脏癌末期,癌细胞已经转移至全身各处骨头,最多只能再活半年。”
我跟妻子一起听到了这番话。命运实在太过唐突、太没有道理,使我们俩几乎无法承受。我平常心里就在想:“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这也是没办法的。”但这未免太过突然了。
不过,或许真的可以说是有事先征兆。两三个月前,我背部各处,以及脚跟等部位都出现了剧烈疼痛,右脚也使不上力,走路也很困难。我找过针灸师,但状况并未改善。经过核磁共振与正子断层扫描等精密仪器检查的结果,就是刚刚那段“只能再活半年”的宣告。
回过神来,死神似乎就站在背后,我却束手无策。
听到宣告后,我与妻子一同摸索活下去的办法,真的是拼了老命。
我们得到了可靠的友人无比有力的支援。我拒绝使用抗癌剂,想靠自己与众不同的世界观活下去。可惜,光靠一股气力是没有用的,这一点跟制作作品一样。病情确实一天天地恶化。所以,在与我“活下去”的世界观作准备的同时,我也打算着手“替我的死亡作准备”。
准备之一,就是找来两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协助,成立一家公司,负责管理我微不足道的著作权。另外一项准备就是,写好遗嘱,让我并不算多的财产能顺利地由妻子继承。当然了,我死后应该不会发生遗产争夺战,但我也想替将要独自活在世界上的妻子尽可能除去不安,这样我才能稍微安心地离开。
各种手续,包括我与妻子都很头疼的事务处理、事先调查等等,由于超棒的朋友相助,进行得十分迅速。
后来我在并发肺炎的危急情况中,意识朦胧地在遗嘱上签下最后的名字时,我心里总算是觉得:这样死掉应该也可以了吧。
那次入院的检查结果是并发了肺炎,肺部也有严重积水。我向医生问了个究竟,他的回答倒是挺官腔:“顶多只能撑个一两天……就算熬了过去,最多月底就不行了吧。”
听着听着,我心想,怎么讲得跟天气预报一样……不过事态确实越来越紧急了。
那是7月7日的事。这一年的七夕也未免太残忍了。
我要死在家里
所以我很快作出了决定:我要死在家里。或许对我身边的人而言,最后给他们添了很大的麻烦,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能让我离开医院回到家里的方法。
一切多亏了我妻子的努力,在她为我设法离开医院而奔走时,我对医生说:“就算一天也好、半天也好,只要我留在家里,就一定还有办法!”说完后我就一个人留在阴暗的病房内等死。
当时很寂寞,但我心里想的却是:“死或许也不算坏。”这想法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如果不这么想我就撑不下去了吧,但当时我的心情是连自己都非常惊讶的平静。
在“死亡”与床单的包裹之下,加上许多人的尽力而为,我奇迹般地逃出医院,回到自己家中。
本来应该是在家里等死的,没想到,我似乎是轻轻松松地翻过了肺炎这道难关。哎呀!我居然这么想:“竟然没死成啊。”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妻子、来探病并分我一份元气的那些人、来替我加油的朋友、医师、护士、看护等等所有人的功劳。
既然活下去的气力再度启动了,我就不能继续迷迷糊糊地活下去。我谨记这是多分到的一段寿命,所以我更得好好运用。同时我也想要至少多还一份人情。
其实我罹患癌症这件事,我只告诉了身边极少数的人,连我的双亲都不知道。特别是这会给我的工作制造许多麻烦,所以我也说不出口。我本来也想上网宣布我得了癌症,每天跟大家报告我剩余的人生,但我担心“今敏即将死亡”这事说来虽小,却也会造成许多影响。因此,我觉得非常对不起身边的亲朋好友,真的是非常抱歉。
我未完成的作品
死前,我还想再见许多人一面,跟他们说几句话。
这段人生当中,我有家人,亲戚,同学,在漫画的世界中结识并交换了许多灵感的人,一同工作、一同喝酒、同甘共苦的众多同伴,由于担任动画导演得以认识的无数人,以及世界各地愿意自称是我的影迷的许多贵人,还有通过网络认识的朋友。
如果可以,我还想见很多人一面。但是见了面后,我脑子里“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的想法会累积得越来越多,让我没办法干脆地赴死。越想见面的人,见到面却越痛苦,真是太讽刺了。
再加上,由于癌细胞转移到骨头上,下半身开始麻痹,我几乎无法下床。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瘦成皮包骨的模样。我希望许许多多的朋友记得的是那个还充满元气的今敏。
不知道我病情的亲戚、所有朋友、所有认识的人,我要借这个场合跟你们道歉。想到你们的脸,我的脑子里就涌现出许多美好的回忆与笑容,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给了我这么棒的回忆。
我好爱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虽然我四十几岁就早逝了,但我也认为这是无可取代的我的命运。而且,我也有过那么多的美好经历。
虽然我可以把这么多的亏欠想成是无可奈何的,并且放弃,还是有件事让我说什么都过意不去。那就是我的双亲,以及丸山先生。一方是今敏的亲生父母,另一方则是我在动画导演方面的再造父母。
当丸山先生来到家里探望我时,我控制不了我的泪,也控制不了自惭形秽的想法。“对不起,我居然变成这样……”丸山先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摇摇头,握住我的双手。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电影《做梦机械》。
电影本身固然如此,所有参与的工作人员也让我非常挂心。因为搞不好,一路含辛茹苦画出来的画面,非常可能再也无法被任何人看到。
因为原作、脚本、角色与世界观的设定、分镜、印象音乐……所有的想法都在今敏一个人的心中。
当然了,有很多部分也是作画监督、美术监督等等许多工作人员所共有的,但基本上这部作品只有今敏知道是在搞什么,也只有今敏做得出来。如果说会变成这样全都是今敏的责任,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自认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分享这个世界观。事到如今,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各位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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