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车站

　　我和老公结婚3年，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实现：我们想买复式的、200平方米以上的房子；我们都喜欢别克君威轿车；我们计划为未来的孩子准备教育基金，让他（她）从双语幼儿园起步，将来出国留学……

　　我们将人生规划制订到了退休年龄，连退休时可以一次性领取的、近百万的公积金和企业年金也有了消费计划——然而，梦想总不能照进现实，两者间的差距让我们浮躁而纠结。再这样下去，婚姻解体会比美妙的未来来得更快。我们一商量，索性出国散心——买房买车的钱还差大一截，也不在乎少这点儿旅费了。只是，本来计划去埃及的，可我省钱的老毛病发作，临时变成了缅甸自由行。

　　然而令人惊喜的是，在缅甸，汉语普及程度极高，路人都能比画着说几句中文，缅甸之行因此变得畅通无阻。

　　缅甸有点儿落后，路边的房子和路上的车和国内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这里气候温湿，鲜花繁茂无比，把这块土地装点出了几分梦幻与唯美。

　　在仰光，我们得知，缅甸有个小小的车站被称为鲜花车站，望文生义，我们觉得这一定是个非常美妙，值得领略一番的好地方。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后，刚一下车我们就后悔了，本以为是个童话般的地方，可放眼望去，除了几个大婶守着地摊上的花束候客，竟没什么人。更恼火的是，这个车站小得不能再小，每天只有3趟火车停靠，我们只能在这儿住上一宿。去找车站工作人员打听旅馆时，我们认识了扎卡。他是车站站长，也是光杆司令，兼任扳道工、巡线员、售票员、清洁工……

　　我们借住在了扎卡家。在缅甸，扎卡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仅在仰光外国语大学汉语专业接受过正规教育，还被公派至云南民族大学留学。回国后，他在仰光外国语大学任教两年，之后辞职回老家，在这儿当了站长。扎卡的太太叫莫佳莎，虽然两口子都才30出头，婚龄却已有十来年，有一子一女，属于传统早婚早育的家庭。

　　在扎卡家，我们尝到了地道的缅甸菜，晚上躺在离铁路不到10米的柚木房间里。由于房前屋后全是花田，能闻见馥郁的花香，我开始觉得此行不虚，决定在扎卡家多待两天。

　　扎卡的家庭状况比我们想象的还糟，他刚当站长时，年收入20万缅元，那时一缅元可以折合人民币1.29元，收入非常不错。随后缅元一路贬值，变成1美元兑1000缅元，其间虽然加了好几次薪水，但如今也不过60万缅元。

　　扎卡除了做公职，还要跟莫佳莎务农，他们的另一个收入来源就是鲜花。这里叫鲜花车站，是因为这一带的土壤、气候最适宜鲜花栽种。除了打理归属于自家名下的花田，扎卡还见缝插针地将房前屋后可以利用的空地全派上了用场。花田里，偶尔会长出几朵特别大的花朵，这样的花叫花王，是抢手货，卖价是普通鲜花的3倍以上。

　　可我亲眼看见扎卡发现一朵格外硕大的绣球花王后，毫不犹豫地剪了下来，然后走到厨房的窗台前，笑眯眯地递给莫佳莎，然后一转身去车站上班了。我这才知道，他们家产出的花王，一朵都没卖过，要么变成了莫佳莎和女儿的头饰，要么插在了家里，要么直接撕开花瓣，做了花饼，填进肚子——滞销货不用，反而把抢手货留用，太缺乏经济头脑了吧？

　　跟扎卡说起这个事，他的解释是，就算把家里所有花王都卖掉，也多不了几个钱，对目前的家庭状况起不到逆转的奇效。既然如此，还不如留下来让家人享受。我跟他算细账，一朵花王多少钱，一个月起码几十朵，10年累积起来又是多少钱……苦口婆心地开解他半天，扎卡回我一句：“10年？我们没想那么远。”

　　他说几乎所有的缅甸家庭，都没有我描述的那种远景规划。所有人都觉得生活充满变数、不可预知。他们从不做动辄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超长期计划，他们只会看着最近的、最容易实现的那个目标，比方说下周给太太买条围巾、下月给儿子做个剃度、下半年给长辈建个佛塔……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我属于那种一开跑就将目光盯准终点线，非常执著的运动员。而扎卡，将这段赛程划分出无数区间，每个区间三五十米，或者百八十米，跑完一个，再进入下一个。或许他的步子会慢一点儿，但他跑起来一定比我们轻松自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42.193公里赛程的巨大压力。将全程分解，每个单位的里程少了，压力也会小很多。

　　回国后，我将一直舍不得动用的以结婚礼金为基础的、每个月往里填充若干却还差一大半的买车基金从零存整取转成了活期，然后用这些钱开回了一辆比别克差了一截的车，但用来代步，够用了。

　　我们也打消了卖掉现在的房子，用作下一套复式大宅首付加装修金的念头。目前的两居室住起来并不拮据，就算添了孩子，也可以腾出一个儿童房。既然够用，为什么还要换呢？大房子谁都喜欢，但如果为此借债，还不如蜗居。

　　或许，治国需要五年规划、十年规划；但治家，最好还是“浅规则”一点儿……面对充满变数的将来，非要制订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长期规划，然后搞得自己压力上升，生活品质下降，何必呢？何苦呢？

　　（邓卉卉摘自《莫愁·智慧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