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跟我走

  清晨5点左右,樊雅婧醒了。看到病床上的妈妈表情有些不适,她倒了盆热水给妈妈擦脸,并为她按摩左侧麻木的手臂、腰身、大腿、小腿,再帮她穿衣、洗漱,然后半扛着将她挪到轮椅上,推到病房外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

  散步回来已是7点左右,樊雅婧买回早餐,将稀饭一勺一勺喂给妈妈。8点,护士过来打针。樊雅婧抽空洗好衣服,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旁。妈妈睡着了,她得盯着,怕妈妈的手乱动——每天要输好几瓶液,手受到压迫容易浮肿。

  中午12时30分,樊雅婧安顿好妈妈,坐公交车赶往黄石三中。她是这所学校的实习老师,中午和晚上指导学生画画。两个小时后下课回来,她又推着母亲去做理疗。吃完晚饭,再往学校赶,深夜10点后才能返回。等妈妈睡着了,她还要备课、看书,直至凌晨……

  自从把妈妈带到黄石,她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把妈妈带在身边

  2011年7月17日,湖北师范学院女生宿舍楼18栋521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来自江西省余干县信丰乡的樊雅婧用轮椅推着母亲苟桂芳走了进来。暑假留校的同寝室女孩儿都惊呆了。明白事情的缘由后,她们连忙为苟桂芳倒水、擦脸、铺床……

  同学的热情让樊雅婧很感动,她对大家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妈妈带在身边。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说完这句话,樊雅婧努力展现出笑容,她的同学却哭了。

  几个月前,苟桂芳突发脑出血。樊雅婧回家后,不眠不休地守了一个多月,妈妈才苏醒过来,但左半身失去了知觉,生活难以自理。当时他们家已是家徒四壁,再也拿不出钱来继续做康复治疗了。

  远在江苏乡下的舅舅闻讯赶来,要将妈妈接回娘家。一场争执之后,继父离开了家,舅舅则把妈妈带回了江苏乡下。

  舅舅是一个普通农民,家里有孩子,姥姥也80多岁了。上有老,下有小,再加上永无止境的田间劳作,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那年夏天,一放暑假,樊雅婧就急匆匆地赶到舅舅家,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可那是怎样一个妈妈啊,44岁的她看上去苍老、邋遢,舅舅因为要忙农活根本照顾不到她,两个小时翻一次身对于她来说,也成为奢侈的梦想……

  见到女儿,妈妈哭了。而在樊雅婧的记忆里,妈妈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向来只有微笑,尽管她的人生并不总是充满欢乐——14年前和丈夫离婚,与儿子樊孟飞骨肉分离;两年后,她带着雅婧嫁给并不富裕的后夫,与后夫一起抚养包括雅婧在内的6个孩子。而今,孩子们终于长大,她却病倒了,曾经相依为命、以为可以白头偕老的那个人竟因为无力承担撒手不管了。

  樊雅婧马上给妈妈洗澡、擦药、换床单被褥,又把所有脏了的衣物洗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她的手指都被磨破了。她本能地跑到妈妈面前,想撒撒娇,但妈妈失神的眼睛提醒她——现在,更需要照顾的人是妈妈。

  就在这时,妈妈的眉头皱了一下。聪明的樊雅婧一下子猜到了什么,掀开被子,果然发现妈妈尿床了。她飞快地帮妈妈换好衣服和褥子,这时,失语的母亲哭了。

  樊雅婧把妈妈抱在怀里,说:“妈,跟我走吧!我要让您活得体体面面的。”她不能让病重的母亲觉得自己是拖累,更不能让她每天都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苟桂芳试图摇头,但只能用眼泪表达对女儿的不忍。樊雅婧扶她坐好,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妈,女儿照顾您天经地义。人家都说妈妈长得漂亮,我必须让您恢复美女本色,我们俩要一起活得漂漂亮亮的。”

  那天,樊雅婧躺在妈妈身边,试着去拉她的右手,那消瘦的手让樊雅婧心头一颤,她忍不住说:“妈,我想跟您说说话。”

  “妈,我现在在校外的美术培训班做老师。”黑暗中,樊雅婧虽然看不见妈妈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妈妈的意外。要在以前,妈妈一定会说:“你个小丫头也能当老师?”樊雅婧接着说:“每个月可以赚1000多元呢!差不多是您在农村老家一年的收入了。”

  说着,樊雅婧起身下床,从包里掏出钱放在妈妈手里:“妈,您数数这是多少钱!以后,我要教更多的学生画画,既巩固自己的画功,又给咱娘儿俩赚了花销,您就负责坐在家里专门帮我数钱……

  “妈,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好了,我马上就大四了,有更多的时间给学生上课,肯定能挣足够的钱给您治病了。等您好起来,咱开个画店,您给我打工,帮我卖画。哦,不,您当老板娘,我给您打工,好吧?

  “妈,好日子全在后头呢。您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先把身体养好,跟着我享福。”

  妈妈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门儿。尽管屋里黑咕隆咚的,但樊雅婧知道妈妈一定笑了——原来,跟妈妈说悄悄话感觉这么好。她曾经以为自己越大,与妈妈的代沟也会越深,以至于上大学后都不怎么和妈妈说心里话了。现在她明白了,所谓代沟,都是人为造成的,孩子大了,就不愿意给父母了解自己的机会了。

  尽管舅舅和姥姥都反对樊雅婧带妈妈上学的决定,她还是推着轮椅,带着妈妈走出了舅舅的家门,把妈妈从江苏一路辗转带到了湖北黄石。

  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妈妈到黄石的第二天凌晨,就因突发脑出血入院抢救,生活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您就是我最美好的责任

  在黄石市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抢救后,苟桂芳度过了危险期。这个难关的顺利渡过,让樊雅婧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信心。

  后来,樊雅婧在妈妈的床头做了一个橙色的玩具,学油画专业的她知道颜色可以调理一个人的心情,她希望这个玩具的颜色能驱散妈妈心里的阴霾。

  开学后,同学们知道了樊雅婧的情况,自发组织了捐款。不到一周时间,全校师生就募捐了2.5万元,接着又收到许多来自社会的捐助。此时,妈妈的眼神里却有了成为负担的愧疚以及被帮助的不安。

  思前想后,樊雅婧决定拿出1万元捐给黄石市慈善总会,慈善总会用这笔钱成立了黄石“至孝慈善基金”。而后,她对妈妈说:“我这样做,既可以帮助别人,也能让您心安。花人家的钱,是为了留住您这座青山,所以您得好好活着,将来咱也送给别人温暖,好不好?”苟桂芳点了点头,笑了。

  只是那笑容如此短暂,很快妈妈的脸上又布满了忧伤——继父的离去始终是她心里最深的痛。一天晚饭后,樊雅婧将妈妈推到宿舍楼下的院子里说:“妈妈,我想跟您说说我爸。不管怎么样,您必须承认,没有爸的供养,我不会读这个大学。这些年,是他给了我们一个家,您第一次手术,他已经把家底掏空了,没有力气再去付出了。所以,对我爸,能不能不要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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