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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的空啤酒瓶渐渐有了规模,岑峰本想借这次聚会,让施展与苏黛的爱情回暖,他才特意把他俩安排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从7点到现在,两人彼此没说一句话,一左一右地沉默着。于是,岑峰急忙提议,来来,我们每人讲一个故事,活跃一下气氛。
提案一出台,响应者众多。
施展似乎有心事,只是闷头喝酒。
叶唯说施展,你可不能玩清高,要和大家打成一片。要知道今晚的聚会主要是为你搞的,要不,我还不来呢。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明显地在许多地方加了着重号,眼角还不时瞟向对面。当然,坐在对面的岑峰,知道她瞟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苏黛。
施展和苏黛的事,说来也很简单。两人从师大时就好上了,是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没想到施展毕业后会去西藏支教,然后,两人就此分了手。同学们知道后,自然都站在施展一边,认为苏黛太不够意思了。这次施展回来进修,大家很想重新撮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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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展笑笑,推辞说,你们就别管我了,能和你们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我就很知足了。
叶唯说,主要是你和苏黛坐在一起很知足吧?
施展有些难堪,他瞥了一眼坐在岑峰的右侧,苏黛垂首不语。
岑峰见有些冷场,连忙张罗说,来来,我们开始讲故事吧。
大李直着舌头说,我先讲,我先讲。
他掏出烟来,散了一圈,然后自己点着,吐出一口,摆好架势,娓娓道来:那是个炎热的午后,某所高校的一堂外语课上,学生都恹恹的。
叶唯说,大李,你能不能简洁一点儿?
大李说,急什么?这叫交待背景。不把背景交待清楚了,你怎么能听明白故事……有一个黄教授在课堂上大发雷霆:我在上面累得半死,而你们却在下面一动不动。我前后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吸收到什么东西啊。有几个男生忍俊不禁……
大李还没讲完,大家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碰翻了两只杯子。叶唯说,这故事实在不敢恭维,我看你们男生不带上点儿“Sex”就讲不出故事来。
几个男人坏笑起来,施展忍不住打了大李一拳说,几年不见,怎么学坏了?岑峰边笑边说,我同意叶大经理的意见,不许讲黄故事。要严明纪律,罚他喝酒!大李一付正中下怀的样子,说,好好,罚就罚。一咕噜又喝下去一杯。
岑峰想让主角快点粉墨登场,说,要不我看,就请我们的支边模范来弘扬一下正气吧。施展连连摆手说,我可没有这种故事。
大李说,那你就讲讲西藏,那是个神秘的地方,肯定有故事。你在那儿的生活肯定很精彩,哪像我们,太世俗了。我们都想听你的故事。
叶唯说,那里零下几十度呢,不戴帽子的话耳朵就会冻掉吧。像咱们这样的人到那儿,高原反应先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不在床上睡三天就别想动弹。
岑峰说,你就讲讲吧,让我们也了解了解你。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苏黛,她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清浅地呷了一小口,欲盖弥彰,她心里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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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展忍不住笑起来,说,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呀?跟天方夜谭似的,西藏其实根本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是挺冷,是缺氧,是挺苦,可完全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可怕,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待在那儿嘛。特别是我支教的那个小镇,美丽着呢,每年都有不少游人前往观光。
苏黛细声细气地插话说,听他说的,拉孜怎么会和景观城市一般呢?差得太远了。施展看她一眼说,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们俩今晚第一次搭话,但苏黛马上不再说话了。施展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说,当然,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譬如偏远,真的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对了,我就给你们讲讲这个吧。不过不是故事,只是个事儿。
施展说,我一到那个小镇,就有了悔意,以前来这儿的老师,没待多久就走掉了。那里风光是好,可,生活贫困,连冬天的寒冷,都出乎我的想象。学生勤奋而朴实,然而我那时的热情已降至冰点,每次上课都讲得很少,而且骨子里带着不耐烦的严厉。漫漫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捱到暑假就可以离开那儿了。虽然在课堂上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嘴角的燎泡、嘶哑的声音和迷茫的眼神还是逃不过学生们的眼睛。
叶唯说,这叫急火攻心。
施展注意到,苏黛也抬起头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可是——施展给故事来了个转折,一个周日的上午,我慵懒地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时,宿舍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我没好气地大喊几声却毫无反应,就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外面没有一个人影,而只有门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野生彩菊,我认识的,它们还带着晶莹的露珠。还有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似乎有意掩饰写字人的身份:“老师,野生彩菊是去火的良药。”刹那间,我眼角有泪滑落下来,打湿了满心的孤寂。
岑峰说,这些孩子,真是孺子可教呀。
施展应道,谁说不是呢。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宿舍门把手上经常挂着一袋这种当地才有的野生彩菊,而我的每一天也都沉浸在这苦涩的甜蜜里,一颗浮躁而绝望的心渐渐平静。于是,我决定留下来。从此,学生说我变了……
叶唯说,施展,我想告诉你,我为有你这样的同学感到骄傲。
施展不好意思地说,别拿我开心了。你们肯定觉得我讲的这个故事没意思。
岑峰说,不,施展,我认为你讲的这个野生彩菊的故事,既有生活气息,又有教育意义,是今晚最精彩的故事。
大家纷纷说,同意!同意!
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说,我还没讲呢,你们怎么就评出最精彩的了?
4
原来是苏黛。真的,怎么把她给忘了?大家全都静下来,看着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歉意。
岑峰忙说,好好,苏黛你讲吧。
苏黛说,我认识一个女人,读大学时就爱上了班上的一个男生,男生也很爱她。于是,就有了山盟海誓。
叶唯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难道她要讲自己吗?其他人也感觉到了,立时安静下来。
苏黛谁也不看,闲淡地盯着手中的酒杯说,男生大学毕业后去西藏支教。本来说好了,就一年。可,一年后他没有回来。在家人的坚决反对下,她只好和他分手了。其实坦率地说,她自己也缺乏勇气去面对西藏……
施展吃惊地注视着苏黛,不知她要讲什么。只有岑峰很高兴,觉得有戏。
苏黛没在意大家的反应,只是轻言细语地讲故事:可是分手后,她还是忘不了他,无法开始新的生活。去年暑假,女人终于决定去西藏,她想再去看一看他和他们的爱情,也许她就有勇气面对西藏了。
苏黛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女人坐火车到了拉萨。一下火车,她就被高原反应折磨得一塌糊涂,像要死掉一样,但她还是继续往前走,坐汽车到了日喀则。到了日喀则后得知,去他那个小镇的路被泥石流冲断了,而且断了不止一处,正在抢修,她只好住到招待所等。在招待所,她见到了许多要去边防团探亲的家属,大家同路,就一起等。那些日子,她听到了太多关于军人家属的故事,那些故事让她切实感受到了家人分居两地的艰辛和不易,她有些害怕了。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一些女人急得哭了起来,因为她们总共就那么一个来月的探亲假,再等下去就得回去了,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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