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晖和阮玉从医院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春日大好的骄阳在他们眼里是明晃晃的刺眼的痛。
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是母亲给木晖的最后期限，阮玉的眼泪湿湿咸咸地流进嘴里。木晖轻轻揽过阮玉的肩：“别难过，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试试，或者……”木晖干咳了一声，“或者领养一个孩子。”
阮玉抬起婆娑泪眼：“领养，怎么可能？妈不会同意的。”木晖立刻像一只蔫了的茄子，没了声音。
他心里明白，妈，当然是不会同意领养的，老人家不知在他面前絮叨过多少遍：“木家三代单传，不能在你这一代断了后。”
回到家，门虚掩着，婆婆、大姐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俩，她低着头的样子，婆婆马上就明白了，脸上的表情霎时冷若冰霜。
阮玉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般溜进厨房，小心翼翼地切菜煮饭，侍弄一家老小。
婆婆和姐姐把木晖拉进书房。阮玉沮丧地叹了口气，把芹菜叶子狠狠拽下去，扔在垃圾桶里：“都怪自己不争气，才让木晖这样为难。”
二
那边的书房里，木晖也不好过，老人家又在给他施压。
“儿子，早就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不成功就离婚，我们木家不能没有后。”
姐姐也说：“实在不行就离了吧，好在都还年轻，谁也不耽误谁。”
“不行。”木晖的表情像拧过的易拉罐，“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跟她离婚呢，小玉也不想那样，她心里有多痛苦，你们知道吗？”
“木晖，我警告你，不离婚你就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我就死给你看！”说着老太太就去推书房的窗户。
木晖吓坏了：“妈，我不是……妈，再给我点时间。”
姐姐趴在妈的耳朵上窃窃私语，妈点了点头：“木晖，我知道，你和阮玉有感情，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找几个姑娘你相相，如果相中了，你再提离婚，相不中，就是你缘分已定，妈不勉强你。”
木晖知道这是妈曲线救国的战略，木晖想：先答应下来，相中相不中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他们又能拿我怎样。
木晖答应了妈妈的荒谬提议，三个人走出书房，木晖看见阮玉还在厨房忙碌，热得满头大汗，额发湿了贴着脸颊，她抬手轻轻擦了一下。
阮玉一直是温良贤淑的女子，自从嫁给木晖浆洗打扫一日三餐安排得合理妥当，跟婆家人脸都没红过，自从检查出阮玉双侧输卵管堵塞后，试管婴儿又屡试屡败，婆婆不知给了她多少脸色看，阮玉都是默默承受，悄悄流泪，木晖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又没有别的办法补偿，只好带着阮玉租了现在这套二室一厅的房子搬出了家。
这时木晖觉得如果照母亲的提议做了，有点对不起阮玉，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他想，这只是自己的缓兵之计，相信阮玉能够理解。
三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木晖像一只困兽。
这是什么地方？距离阮玉公司仅百步之遥，木晖穿着白T恤黑裤子，手里捧着玫瑰。
又有什么办法？如果不照着做，老太太就要死要活。木晖的父亲去世早，是母亲一手把木晖拉扯大，小时候木晖又淘气又顽劣不知给母亲招惹了多少麻烦，长大了，懂事了，就想好好孝敬母亲，对母亲的决定无论对错，木晖一般是不反驳的。
今天这身打扮是母亲要求的，他哭笑不得，又不好违抗母亲的“好意”，对着镜子好一阵子才适应。
女孩儿一看就是母亲和姐姐精心挑选过的，一袭湖蓝色裙子，浑圆饱满的珍珠项链，衬出女子白皙的皮肤和颀长的脖颈。
他们一起走进附进的咖啡馆。今天是周末，阮玉加班，跟这样一个养眼的女子约会，木晖觉得总比待在家里看那些肥皂剧要好。
回到家，妈妈又早已坐在木晖家的沙发上等待，听见门响赶紧替木晖开了门，急切地追问约会情况。
“姑娘怎样？”木晖说：“不错。”只是随口应应，谁知妈妈竟上了心。第二天，给木晖送来一瓶“兰蔻奇迹”：“送给姑娘做个见面礼。”
“好。”木晖嘴里应着，心里却有自己的小算盘：“还从没送过阮玉这样昂贵的香水，她一定会很开心。”
晚上阮玉回家，看到餐桌上烛光摇曳的晚餐和那瓶“兰蔻奇迹”高兴得像个孩子，木晖最喜欢看阮玉这个样子，不矫情不掩饰，像一朵春天的白玉兰，真实的纯情。
那晚，吃过睡下，木晖在床上做足了功课，他希望阮玉的肚子能创造奇迹，结束他目前这种荒谬尴尬的相亲生活。
女孩儿发来短信时，木晖正在洗澡。她说：“你妻子真有福气，嫁你这样的好男人。”阮玉有些心惊，这是什么意思？是暧昧？是出轨？还是女孩儿的单相思？
阮玉用木晖的手机要了女孩儿的QQ号码。
那天阮玉知道了木晖去相亲，她也知道他把那场相亲搞砸了，向姑娘和盘托出了他的处境，她说：“你真是个好男人，我可以争取吗？”
她还说：“阿姨说她买了‘兰蔻奇迹’香水给我，你什么时候给我送来？”接着发给她一个害羞的表情。
阮玉无言颓废地陷入沙发里。
四
出差归来，木晖左手包里是枚周大福钻戒，右肩挎着旅行包，手里还捧了束洁白的百合。自从结婚木晖就没给阮玉买过花，今天是阮玉的生日，木晖故意把归期晚报了一天，他想给阮玉惊喜。
他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他换了鞋，听到卧室里有声响。推开门，他僵住了，凌乱的床上，是阮玉和另一个男人，男人有漂亮的身材和健美的肌肉，地板上，浅粉色胸衣，浅粉色丁字裤，那套内衣还是木晖上次出差给阮玉带回来的，她竟用它们魅惑了另一个男人。
木晖把花轻轻放在床边，慢慢转身，心脏像是被谁用针一根一根挑断了血管，他感觉呼吸急促，他快步离开，他不能倒在他们面前，他要保持最后的尊严。
他想，只要阮玉道歉，他愿意原谅她。然而，阮玉并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叫住他，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原谅，甚至事后连一个道歉的短信或解释的电话都没有。
他的心就像冬季小河边那层薄冰，被人一脚脚“咔嚓”“咔嚓”碾得粉碎，愤慨、恼火、沉痛、哀伤，五味杂陈，这就是他的爱情、婚姻、家庭。
五
是世界太小还是世间事太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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