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忘记你

　　1

　　第一次遇到沈浪,是16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就已经很帅了,个子高,没有死角的一张脸,学校合唱团,沈浪不是唱得最好的一个,但老师说,沈浪有这张脸就够了,唱得再烂,也得让他站第一排中间。

　　我站最后一排,我长得很一般,所以站最后面。

　　我常常站在最后一排,看第一排的他。

　　高三的时候,他去考电影学院。

　　我也去了。

　　他考表演系,报名的时候,在那么多的帅哥里面,他仍然扎眼。我远远地望着他,想等我们考上了,我就会告诉他,我是为了他才念这所学校的。

　　我考的是戏文系,戏文系不需要漂亮。

　　放榜的时候,他被录取了。

　　我很开心,因为我也被录取了。

　　

　　2

　　大学前的那个暑假,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我想象了无数次在校园里和他相遇的情景,我买很多杭州特产小吃,打算在校园同乡会上问他要不要来一点,我会在男生宿舍门前晃悠,装作买二手的CD和小说,我知道他喜欢吃土豆炖牛肉,在食堂里我打算一直守在这道菜前面等他来,然后说原来你也爱吃啊,我想了很多很多办法。

　　报名的那一天,我看到了他排在交费的队伍里面,他的手,和一个女生牵在一起,那个女生,我认得,也是合唱团站第一排的女生。

　　同乡会上,他们也是牵着手出现。他兴奋又得意地告诉大家,他和女生高中的时候就偷偷恋爱了,偷偷约定考北京的大学。他念了这所学校的表演系,女生念我们学校旁边的另一所大学,他们胜利会师到了一起。

　　女生笑得很甜蜜,他笑得很开心。我也笑着,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我不知道,如果早知道他有女朋友,我还会考到这所学校吗?

　　我打算放弃,整个戏文系,所有的学生中,我是最努力的一个。如果上天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来这所学校注定得不到爱情,那么我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大一的寒假和暑假,我没有回家,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他和女朋友在校外租了房子,住在一起。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演戏的天分,但是长得帅,大二的时候就有剧组借他去拍电视。

　　他在外地,有时候给他的女友写信,女友总是很兴奋地念给我们听,他说剧组很累,冬天拍夏天的戏,怕嘴里呼出的热气泄露了季节,所以嘴里就事先含一块冰,这样讲台词的时候,嘴里就不会有那样的热气了。

　　他说他每天吃盒饭,最惨的时候,因为剧组的资金一度没有到位,只有米饭和咸菜的盒饭,他们吃了整整一个月。因为他总是去外地,女友受不了寂寞,终于和他分手了。

　　他难过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常常去他的宿舍。我在戏文系,常常看书,看到有意思的笑话,就记下来讲给他听,我讲得绘声绘色,逗得他哈哈大笑。有时候笑完了,他拍我的肩,“顾晓阳,我们高中就是同学,我怎么从来不觉得你这么有意思呢?”有时候他会批评我的衣着,“你个子太高,头发太短,为什么不留长发呢?”有一次他送了我一支录音笔,他说我常常看书,喜欢的段落总是抄下来,多累啊,下次直接念一遍,录起来就好。

　　大学四年,他不停地被借到外面去。因为常常演小角色,所以没有真正红起来。他在北京首付买了小小的房子。他说自己毕业了,就大展宏图了,我觉得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我没有想到,反而越来越近了。

　　

　　3

　　我毕业了,没有能力当编剧,就去了一家报社当记者。

　　他毕业了,可能从前运气好,也可能他演戏真的没什么天分,有更帅气的、更会演戏的新人出现,渐渐就没有人请他了。

　　他原本没有什么积蓄,房子需要还贷款的时候,就总是捉襟见肘了。

　　他没什么事情做,无聊的时候就泡酒吧。有一天有人介绍他去试镜,他喝完酒去的,人家没有用他;第二天去另一个剧组,没喝酒去,人家也没用他。

　　他给我打电话,自从常常给他讲笑话,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他说自己很倒霉,怎么会这样呢?运气太糟糕了。

　　我骂他:“你能怪谁呢?谁都有没戏拍的时候,人家不也熬过来了吗?你还要怎么样,你拍一部戏,够我上五六年班的,你还要怎么样?你慢慢接戏,省着花,很快就能把房贷还清,你在北京有自己的窝,还想怎么样呢?”

　　“顾晓阳。你知道吗?前一段时间,我没有事情做,常常上网。”

　　“哦,那又怎样呢?”

　　“我在网上发现一个网站,可以赌钱,我刚开始赢,后来输了很多钱,我借了很多钱,又输掉了。”

　　“你借了多少?”

　　“很多。”他没有说多少,那天我把上班以来所有的薪水都给他送过去,加上父母给我的一些,我还向朋友借了很多,十万元。我送钱过去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眼睛湿了,他说顾晓阳,你才工作两年,怎么这么有钱啊,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就算不是高利贷,也不该给我啊,你怎么那么傻?

　　那个晚上,我没有回去。

　　没戏拍,他就和朋友开始做生意。赚的钱仅仅够他花而已。我和他一起住,有一段时间他不怎么回来,再有一段时间,常常回来,是一个月后,那个女生来了,袁枫儿,合唱团站第一排的女生,和他一起考到北京的女生。他们早就分手了,我甚至以为她已经不在北京了,没想到还在,更没有想到她会找到我。

　　我们都大了,24岁了,我看起来风风火火,她仍然是那个漂亮妩媚的女子,她推开门的时候说我就知道他这儿有人,但是没有想到是你。

　　她说那时候他的戏拍得不错,为了不影响他的事业,他和她不过是假分手而已。现在他不拍戏了,她想自己应该可以公开女友身份,他却躲躲闪闪,还是不肯,她就知道有问题。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我。

　　我收拾了东西离开。三天后他到我住的地方找我,他说他不是存心这样的,他过去爱袁枫儿,如今是真的爱我。他欠了很多债的时候,袁枫儿还让他给自己买LV的包,只有我,拿着所有的积蓄,还借了钱支持他,只有我对他这么好。他哭了,说一直没有对我说清楚,一直瞒着我,是他的错,他已经和袁枫儿说明白了,他选的是我,已经和她彻底分手了,他求我给他一次机会。

　　他那么难过,眼睛里有泪水,我也难过得掉眼泪。老妈说我这样不对,他的行为说白了,不就是劈腿吗?怎么能原谅他呢?我知道他是劈腿,但是他最后选了我啊,我又能怎么样呢?我爱他啊。

　　

　　4

　　生意不好做,有人找他拍戏,他就又去拍戏了。怕被人看到他和人同居不好,我搬出了他的家。

　　他渐渐又忙起来,我不敢去找他,只好等他找我。他有时候约我去旅游,有时候说不如你做我的助理吧,要是做了我的助理,我们就总能在一起了。他去某个城市的时候,按照约定,我往往在那个城市的酒店等他,往往一开门,我们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