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的一天,李维贺从承德县下板城镇乌龙矶村的家中赶到保定市第一医院。推开心脏内科病房的门,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二儿子李宝元。旁边的几个孩子有的手里拿着苹果,有的拿着毛巾正给儿子擦身。“爸,他叫牛树起。这个是赵高峰。杜彦敏,宋彩霞,时翠平……”儿子逐个给父亲介绍着。“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在陪床,”李维贺不断重复着:“谢谢,谢谢你们照顾宝元啊!”
几天前,学校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儿子得了病。看到病床上儿子的第一眼,李维贺就感到脚底一股凉气传遍全身。李宝元的哥哥李广坤21岁的时候患上扩张性心肌病,撑了两年后,撇下父母兄弟走了。眼前这一幕,硬生生地把李维贺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难道老天爷还要收走我的第二个儿子吗?”
两个月后,“弹尽粮绝”的李维贺给儿子办了休学,准备将他转回老家医院。那天,同学们都哭了:“宝元,你一定要好好养病,争取早点回来。”回到承德,宝元不时接到同学书信,开始他还能回信。后来病情严重恶化,发展到心、肝、脾、胃等器官全部衰竭,李维贺就读信给儿子听,这些孩子的名字,一次次烙在了他的心里。
1996年10月1日一大早,李维贺赶往市区红石砬沟寻求偏方。他不知道,此时家中的儿子正一声声呼喊着:“爸呢?我爸呢?他咋还不回来?”直到日落西山,李维贺回来掀开自家屋帘,看到炕头宝元双目圆睁正咽下最后一口气。炕东头,亲戚们手忙脚乱,喊着宝元妈的名字。李维贺不知道,老伴儿眼看二儿子生还无望,一口气吞下大把安眠药。7天后,老伴儿醒来,浓密的乌发一把一把掉,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宝元呢,宝元去哪了?”那段日子,李维贺至今不愿回忆:“像有一把尖刀扎在心上,要一秒一秒地熬着过。”
56封信、15张汇款单、7万元欠款。李宝元去世两个月后,李维贺意外地接到河北农大果树93(01)班全体同学的第一封来信。“大爷,大娘:你们好,宝元去世的消息我们已经都知道了,请二老不要太过于伤心。我们虽然不在你们身边,但却永远不会忘记二老。我们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二老能尽快恢复健康。宝元虽然去了,但我们仍在,二老以后的生活费用将由我们来承担。我们明年就毕业了,宝元没有完成的事情将由我们来完成,您二老一定要坚强起来,好好地活着,才对得起宝元和大家。”即便是在二儿子离开、老伴生死未卜的那段日子里,李维贺这条硬汉也很少掉泪,可读着这封信的时候,他泪雨滂沱。
“老李啊,村委会有你一张汇款单。”腊月根儿的一天,村干部对李维贺说。“汇款单?我的?”李维贺一头雾水。家里只欠别人的钱,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寄钱?汇款单是宝元的同学寄来的,300元。李维贺手捧薄薄的一页纸,似有千斤重。这些孩子,工作还没着落,却在万家即将团圆时惦记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学的父母。回到家中,老两口对坐着默默流泪。只有坚强地活下去,才能对得起这些孩子。
连续失去两个儿子,让李维贺借了7万多元的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还给人家钱。”李维贺有一个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借钱人的姓名、钱数。为了还钱,他卖掉了大儿子活着时准备结婚盖的新房;为了还钱,他进城打工,每天包里揣着干粮咸菜。全村300户人家,李维贺几乎借遍了。只要挣了钱,他挨家挨户去还。2011年春节后,李维贺用他的诚信还完了所有的债。这无比艰辛的15年,看信,成了李维贺两口了活下去的动力。
1997年夏天——
“爸爸,妈妈:老来丧子是人生一大不幸。内心自然很苦,想说什么只管与我交流,我就是你们的女儿,高峰、亚峰他们也是你们的儿子……爸爸妈妈,我们的学生生活将要结束了。以后是不可知的未来,但不论走到哪里,我们的心中总是记着,在承德有我们的两位亲人——彩霞”。
1999年冬天——
“大爷、大娘,就要过年了。家里准备得怎样,树起让我给您寄去100元,这是我们不成敬意的一点心意,就算给您添一件御寒的棉衣吧。时单干”。
2002年秋天——
“大爷、大娘,您二老可好,岁月匆匆,转眼毕业快5年了。一切都在变化,真正没有变化的只有一样:人世间的真情是永恒的。可惜政武现在力浅势薄,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有寄上300元略尽心意。政武”。
2011年春天——
李维贺一次次湿润了双眼。5000多个日日夜夜,孩子们的信一直没有间断。15个腊月,孩子们的汇款单雷打不动,数字从100、200、300、500、800、1000……不断增长着、变化着。刚毕业时挣得少,他们宁可自己勒着,也要拿出三分之一寄给承德的“父母”;有的同学家中遇到事急需钱,也未让他们改变过给老人寄钱的初衷;有的同学家属开始不理解,了解情况后每年催着寄钱。
2011年农历正月初六,正在承德县温泉物流有限公司打工的李维贺接到村干部的电话,告诉他汇款单又到了。坐在值班室的灯下,李维贺把取出的500块钱放到桌上,泪水无声地淌下。他怎么能不感动呢?儿子已经走了15个年头了,但同学们的汇款单却没有一年落下过。“老李,咋啦,家里出啥事了?”温泉物流有限公司老总李文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当李维贺一股脑地道出心中的情愫后,李文全也流泪了。寄一年钱容易,连着寄15年,不容易啊。“李总,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看这些像闺女、儿子一样的孩子。”“我陪你去,上保定的费用我包了。”李文全感动地说。
“没咋变,没咋变,那个高高胖胖的肯定是牛树起。”3月25日,车刚驶出保定收费站,李维贺一眼认出了路边等候的几个人。“大爷——”李维贺刚刚打开车门,几个人已经奔了上来。紧紧地握住了李维贺那双粗糙的大手。李维贺喉结一动一动的,却发不出声音,泪水小溪般滚落下来。当年风华正茂的“孩子们”已不再年轻。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儿子!闺女啊!”良久,李维贺才叫出了声。他一个一个地叫着他们的名字:牛树起、杜彦敏、李景刚、时翠平、祁业凤……泪水模糊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午饭前,李维贺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写给“孩子们”的信。“我的好孩子,你们都有双方父母和家室子女,可是却一直记挂着两个跟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宝元不能做到的,你们都替他做到了。在我们心中,你们就是我的闺女,儿子……”李维贺的手在抖,声音在抖,心也在抖。“闺女们”已经哭出声,“儿子们”拿餐巾纸擦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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