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是编剧课,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教授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等我们了。
海无德教授,很巨大、很白、眼睛很小、嘴很阔,他掀开嘴唇,对我们这群新生露齿一笑,仿佛是修炼成人形的大白鲨,在向他的猎物问好。
“各位新加入电影圈的年轻人,编剧本的第一个原则:世界上没有人是快乐的!”
大白鲨的小眼睛闪出小小的地狱火苗:“你是来学拍电影的!”“电影里的人,快乐不准超过5分钟。观众不要花钱却看你爽,观众要爽自己去爽就好了,他花钱看你爽干什么?!他要看你被警察冤枉、被情人甩,看你爬山爬到一半火山爆发,看你的洋娃娃被鬼附身拿着菜刀追着你杀!”
他的教学效果很好,每个同学讲出来的电影故事的开头,分别是这样的:
“阿里巴巴到了家门口,打算把车停好,结果他发现刹车失灵了,车子冲向正在客厅看电视的老母……”
“阿里巴巴从微波炉把烤鸡拿出来,看见鸡旁边还躺了一只烤好的老鼠……”
“阿里巴巴兴奋地抱起刚出生的婴儿,才发现婴儿的肤色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每个同学都胡扯了一个开头,阿里巴巴的遭遇越来越惨,大白鲨的表情越来越欣慰。
正当我思路像苍蝇般乱飞的时候,忽然听到教授念了我的名字——
“……康……永……,告诉我,你的阿里巴巴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头脑一片混乱,不知怎么我脑中忽然闪进一个中国故事,我像快淹死的人抓到一块木头,脱口而出:
“阿里巴巴是一个魔法师。”
“嗯,然后呢?”
“阿里巴巴的太太很爱他……但他不相信爱情,阿里巴巴魔法师决定诈死,来测验他的爱妻!”
“哦?诈死吗?”大白鲨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呃,阿里巴巴一死,他的爱妻痛苦得要命,她把丈夫的尸体装进了棺材,决定要给丈夫办个完美的葬礼。葬礼那天晚上,出现了一位非常有钱的大帅哥贵族,他很真心地对死去的阿里巴巴表示了哀悼,可是他更是温柔地安慰他的爱妻……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一起。”
“第二天半夜,帅哥贵族忽然惨叫一声,抱着头跌倒了床下,吓得女主角不知如何是好。”“年轻帅哥抱着头说他这个头痛的毛病已经发作过两次了,医生说,第三次再发作,就会死的很惨!”
“医生告诉他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吃另一个男人的脑子,整个吃下去!”我还没说完,班上同学已经更大声地哗然怪叫。
女主角想来想去,最后问说一定要活人的脑吗?帅哥说,“刚死去不超过三天的男人脑也行,”她心疼地把新男友安顿在床上,然后就去找了一把斧头,她走到放棺材的地方,很吃力地把丈夫的棺材盖子移开,她看见阿里巴巴的尸体,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她心痛地流下了眼泪,同时举起了斧头,就往阿里巴巴的头上劈下去!”
“耶!”班上几个显然热爱血腥画面的同学欢呼起来。
“斧头快要劈到脸的时候,阿里巴巴竟然睁开了眼睛,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爱妻说:这就是你对我至死不变的爱啊?爱妻目瞪口呆,吓得跌倒地上。阿里巴巴从棺材里面坐起来、走下来,扶住他的爱妻,阿里巴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人来,纸人的脸长得跟帅哥贵族一模一样。阿里巴巴说:这就是我用法术变出来测验你的新男友啊。最后,女主角用那把斧头自杀死了。结束。”
大白鲨教授摊开手:“有背叛、有爱情、有暴力、有魔法的特效、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康永同学,你的异国风味还挺吸引人的嘛,哈哈!”
上完这堂课不久的一个晚上,已经接近凌晨4点了,我半睡半醒地瘫在马桶座上。
忽然,我听见了动静——有声音,有人推开门,走进了这间男厕所。
这间厕所,是电影系系馆四楼剪接部的男厕所。在四楼熬夜剪接的,只有比我高两届的女生妮基,还有我,两个人而已。
那……会是谁在凌晨4点,特地跑到四楼角落的男厕来上厕所。
我听到了水的声音。
一个又高又瘦的老男人,白发,全身穿一套细条纹白色睡衣,手上拿着白搪瓷杯,对着镜子在刷牙……
我当下一阵背脊发冷,血管结冰。
正惊疑不定时,洗手台前的白发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我当机立断,狠狠吸一口气,拉起裤子就开门往外冲,狂奔向妮基所在的剪接室向她报告所看见刷牙老鬼的事。
妮基听完,先是一怔,接着,她竟然哈哈狂笑,笑倒在剪接台上,“哈哈哈,你,你看到冥客斯教授了啦。”
还好,我并不是第一个把冥客斯教授误认为古堡幽灵的学生。在我之前,起码已经有十几个“先烈”,跟我一样神经,被吓得半死。
妮基比我在UCLA多呆了两年,见多识广,她告诉了我刷牙老鬼冥客斯教授的悲惨故事——
冥客斯教授不是鬼,他是电影系的“影像心理学”教授。他30年前,来到UCLA教书,当时的他,身高1米8,栗色半长柔软卷发,一派玉树临风,连续3年当选系上最受欢迎的教授。才子如此迷人,必有风流佳话,冥客斯教授后来交往了一位在舞蹈系客座教“东方舞蹈”的中国女人,此女据说艳丽飞扬,一旦跳起舞来,观众学生纷纷痴笑中箭落马。
“她是个中国人里的苗族,听说中国苗族的女人都美丽,而且都会巫毒的法术。”妮基继续“他们两人热恋一阵,后来就结婚了,结婚照还登在UCLA校报的头版,但是据说结婚3年后的一个早上,冥客斯教授在早餐桌上看报,苗女舞者也跟平常一样,把早餐做好了放在丈夫的面前,然后她坐下来,坐在丈夫的对面……”妮基停住了。
“然后呢?”
“然后,苗女拿出一把手枪,放进自己的嘴里,开枪,把她自己的头轰掉了。”
我听了,呆掉。妮基继续这个悲惨的故事——
在早餐桌上,亲眼看见美丽的妻子,开枪把自己的头给轰掉,从此之后,冥客斯教授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有学生发现他半夜三四点,穿着睡衣,在电影系馆的各层厕所刷牙洗脸。这种作息虽然古怪,但也没有妨碍到教学。
冥客斯教授变奇怪以后,对学生相对宽容,导致他的课更加受欢迎。有一天,我发现我的报告上黏着教授的指示便条:“本周六晚8点,请到我办公室报到,共进晚餐。”
我向众同学打听一下,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受到邀请,心里止不住微微发毛:
周六晚上,系馆空荡荡,我找到了冥克斯教授办公室,收住想象,镇定心神,敲门。
教授从微波炉里,拿出两份盒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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