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我的敌人,我的朋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用一挺机关枪指着我们。

  那一年我9岁,和抚养我长大的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匈牙利。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响以来,我们便离开家园,四处流浪。

  1945年初春那一天破晓之前,我们在防空洞里躲了整整一夜。只听到外面四处是战机的呼啸声、坦克的轰鸣声和炸弹的爆炸声,大家一夜都没敢合眼。天亮的时候,四周终于变得死一样寂静。爷爷觉得外面安全了,于是决定带一家人回到房子里。

  突然,我们前面的灌木丛“哗”地一响,两个男人跳了出来,他们手里的机关枪正对着我们。

  “站住。”其中一人大吼了一声。

  “是俄国人。”爷爷小声说道,“站好,千万别动,别出声。”

  但是我已经跑了出去。在那个士兵大叫一声时,我的猫从我怀里跳了出去,我想把它追回来。我冲到那两个士兵的中间,把它拎了起来。那个高个子、长着褐色头发的年轻士兵向我走了过来。我缩着身子,把帕帕莉卡紧紧搂在胸前。他伸出手拍了拍我怀里的猫咪。

  “我在俄罗斯有个小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她也有一只猫,和这只一模一样。”他说道。然后他又轻轻地拉了一下我金黄的发辫,“她也扎着长辫子,和你一样。”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棕色的,目光很和善。我的恐惧感消失了,爷爷和奶奶也松了一口气。

  后来,这两个士兵和我们一块儿回到屋里,还和我们一起吃了点简单的早餐。从他们口中我们得知俄国人正在进驻匈牙利。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们所在的地区乃至全国各地都饱受着战争的蹂躏,但因为那个年轻的俄罗斯士兵很喜欢我,所以我们逃过了一劫。他经常来看望我们,给我和帕帕莉卡带一些吃的来。他总是满怀思念地说起他的小女儿。我虽然有点害怕俄罗斯人,但却很喜欢见到他。就这样转眼过去了一年的时间。有一天他又来了,不过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我被调到另一个地区了,小家伙,以后我不能再来看你们了。不过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条项链,上面有一个漂亮的绿宝石色的俄罗斯东正教十字坠。他把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你要时刻戴着它,上帝会保佑你不受伤害的。”我紧紧地拥抱他,然后看着他开车走远,眼中浸满了泪水。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但对匈牙利人来说,苦难还在后面。许多卷入政治问题的人,还有许多当局看不顺眼的人接连遭到秘密警察的围捕,从此他们便销声匿迹了。

  日子在焦虑和沮丧的阴霾中一天天过去了。1947年秋天的一个午夜,一个男人来接我们走。他要把我们带到奥地利边境。爷爷已经拿到了伪造的证件,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穿过边境,奔向自由了。我们拿着伪造的证件上了车。我祈求上帝保佑我们平安无事。

  一个士兵上了卡车,我惊讶得喘不过气来。“爷爷,”我悄声说道,“看,是我的那个大兵,伊万。是他检查这辆车。”我恨不得跳起来跑到他面前,可爷爷“嘘”的一声让我别做声。“也许他不会认出我们来。”他悄悄地说,边说边把毛线帽子又往下拉了拉。

  几分钟的工夫,伊万就站到了我们面前。爷爷低着头把我们的证件递了过去。我又往爷爷身边靠了靠,把手搭在他肩上,生怕他发生意外。我很小心地瞟了伊万一眼,希望在他眼中再次看到当年那种和善的目光,但是他正专注地看着那些证件,表情严肃。我简直大气都不敢出。最后他把证件还到了爷爷手中。

  “这辆车没什么问题。”说完这句话,他偷偷地冲我眨了眨眼,然后走过去,下了车。几秒钟后,卡车开动了。我转身望过去,正好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谢谢你。”我张开嘴,默默地对他说着,摇了摇挂在脖上的十字架。他小心地冲我点了点头,然后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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