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马丽莲第二次和我见面,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那天,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我—个人在报社办公室里上网。门卫说:“有人找你,是个女的,说是你妹妹”。我一下糊涂起来,我哪有什么妹妹呢?下楼果然有一个女的,见了我,她说,你忘记我了?同友哥,我是小莲啊,东庄的小莲啊。
小莲如果不说她是东庄的小莲,我还真记不起来我还有这样一个妹妹的。那是十多年前,我还和父亲以及父亲后娶的老婆在一个锅里吃饭。一天中午,我回家时,看见一个小女孩拘谨地站在厨房门口,她脸色瘦黑,穿着一件短袖褂子,下摆却长得差不多要盖住膝盖,她挤着笑,怯怯的,但又是很坚决地喊我:“哥哥!”我愣了一下,她低着头比着自己的两只脚说:“我是东庄的。”她说完了,眼睛直盯着我看,有一丝紧张,好像企求我能答应一样。
长那么大,我还真没怎么听人喊过我“哥哥”的,且喊得那么自然,那么亲热,让我有些别扭。
那天吃饭时,父亲对我说,小莲是远房亲戚余本成家的小女儿,算起来,你要喊她父亲大伯,小莲是来做拣茶工的。
我们那个县出红茶,每年夏天都要请临时工挑拣茶叶中的粗梗子。
我佩服小莲能把两个月的拣茶工做下来,她不看我继母的眼色或者说是看了也当作没看见一样,她住在我们家的客厅沙发上,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然后扫地拖地,洗我们全家的衣服,也许是不晒太阳的原因,她很快就变得白了,胸口也鼓了。
一天,她站在我床头停了一会儿,对着床头的那张大大的影星画连连摇头。那是一张那时流行的玛丽莲·梦露的黑白照,画面上,玛丽莲·梦露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叉在腰际,把人们的眼光自然地引向她的精彩的下半身,她的两条修长挺拔的大腿架成一个剪刀形,光滑的长袜,肉感的嘴唇,魅惑的眼神,她就这样端坐在墙壁上,目空一切的样子。我问她,你摇什么头?小莲叹了一口气,目光迷离起来,她指着玛丽莲·梦露的大腿说,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一双这样的丝袜就好了。
在这不久后的一天,小莲做了一件令我吃惊的事。那天我提早回来,到了门口,听到我房间里有响动,我侧着身子向里看,才发现是小莲。她正对着我床头的那个玛丽莲·梦露,她的大腿上套上了光滑的丝袜,身上穿了一件硕大的裙子,那显然是我父亲的老婆的,她一个人默默地打扮着自己,嘴角一会儿紧抿着,一会儿又昂起头微微笑着,接下来,她干脆脱下了长裤,用那件大裙子将自己罩起来,也模仿着玛丽莲的姿势,一条腿绞在了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托在了下巴下,眼上出现了一种痴迷的神情,她一会儿看看墙上的玛丽莲·梦露,—会儿又看看镜子中的自己。
我拉开门,廊道上的灯火一下子把小莲的影子推了过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儿也涌了进来,我把她让进办公室。日光灯下,她穿着露脐的淡绿的吊带衫,白白的脸,眉毛明显是画过了,嘴唇也涂过了口红,应该说,眼前的小莲是漂亮的,但和我印象中的多年前的小莲好像不是一个人。
小莲打量了一下我的办公室,她坐上我的电脑椅,对我说,哥,我找你找了好长时间,见到你我高兴死了。
她一声“哥”喊得我心里又像多年前那样暖和和的,我给她倒了一杯茶。
小莲接下去说了她是怎么到省会城市里来的,她现在在市里的大富豪酒店三楼餐饮部当领班哩。
大富豪酒店是市里头头经常活动的地方,每年的人大政协会议分组讨论都在那地方开的,我说,那我下次到大富豪就去找你。
小莲和我说了一会话后,我听见她的手机响了,她跑到外面接电话去了,进来时,她对我说,我有事,哥,我走了,我回头会找你的。
我送她出门,她扭着腰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底,快到楼梯底下时,她忽然回头对我说,哥,你到大富豪找我时,就问马丽莲在不在,我现在改名马丽莲了。马丽莲,马丽莲,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直到临睡前,我才记起了了小县城的那张画,画上那风情万种的玛丽莲-梦露。
几天后,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晚上请我吃饭。我不在大富豪干了,我换了地方,工资要高很多,哥,你一定要来。那天,对面坐着一个小伙子,小莲带着骄傲的口气向小伙子介绍说,这是我哥,在市报当记者。
我冲那小伙子点点头,小伙子看起来有点老实,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给我倒茶,小莲指着他对我说,这是我男朋友。
我说,挺好的,浓眉大眼的。
那天晚上,我们的酒喝得不少,但心情好,小莲哥呀哥呀地喊着,让我的心里暖暖的,一高兴,就喝得有点多,我甚至对那个小伙子说,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我这个小妹妹了,你,可一定要对她好哟。那个小伙子拼命地点头,并不失时机地为我满上刚刚空出的酒杯。酒宴快结束的时候,小莲忽然对我眨眨眼睛,说,哥,你过来一下,跟你说个事。
她说,哥,你要觉得行,我明天可就去他家了,第一次去他家我总得带礼物吧,听说他哥哥嫂嫂伯伯婶婶都是做生意的,手头阔绰着,我这一出手可不能太寒酸了,我的钱都存定期的折上了,现在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我折子到期了就还给你。我立即往裤子口袋里掏,我说,1500够不够?小莲拿了钱说,够了。
奇怪的是,那晚之后小莲这个人也突然消失在马丽莲这个人名里,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小莲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试着拨她的手机,竟然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里面说: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几天后小伙子找到我的办公室来,他焦急地问我,大哥,马丽莲不见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伙子说,那次吃过饭后,小莲对他挺满意的,他们一起到他家去看了他的父母呢,小莲那天买了一大堆礼物,大大方方地喊了他的父母爸爸妈妈,把他父母乐得差点发高血压。过了几天,小莲说要开理发店,她都投了十万多了,就只差买店内设备的钱了,我就拿了五万给她,她就去广州买设备了。可她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小伙子说着,皱巴着脸要哭的样子。
窗外下着雨,雨丝如烟,把城市下得朦朦胧胧的,我安慰小伙子说,也许,她是回老家去看看吧。
小伙子说,她就一点没告诉你吗?你是她哥呀。
我摇摇头。
小伙子惊讶地问我,什么,什么,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啊?
我虚弱地说,我哪有什么亲妹妹呢?我连小莲的家门朝哪里开都不晓得呢。
小伙子听我说完,绝望地跺着脚,完了,完了,你不是她哥你答应,得那么脆做什么嘛!还喝了那么多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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