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一游，搅动了什么

　　在屹立了三千多年的埃及卢克索神庙壁画上，突然看到简体汉字，沈宇文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了。

　　那是5月8日，他们到达埃及的第三天中午，43度的气温把神庙周围的空气烘得炎热而干燥。导游“亚瑟王”给队友们讲解着壁画的历史，沈宇文开了个小差，眼睛溜到另一面墙上，只偶然一瞥，就看到了法老画像上的“丁某某到此一游”。他轻轻地“啊”了一声，把神庙里的其他同伴和导游吸引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那七个汉字，将在中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愤怒的中国人

　　蝴蝶的翅膀，在5月24日晚上11点06分时，轻轻动了一下。

　　沈宇文那时在整理拍摄于埃及的照片，又看到那幅涂鸦照片，于是随手将其发到了微博上。

　　第二天早晨转发数超过了两万，到晚上已达五万。5月28日，接受本刊记者采访前，他看到那条微博的浏览数已经4200万次了，“我真的第一次体验到一夜成名了”。

　　但“丁某某”的名气，比他要更大一点。

　　“你的趣味让所有国人的脸摔在地上：你的趣味让一个文明古国在另一个文明古国丢尽颜面。”网友“茉莉花之春没六月”的评论颇能代表很大一部分人的观点：这种“把脸丢到国外去”的行为令人难以忍受。

　　在愤怒的驱动下，网友们开始对“丁某某”进行人肉搜索。第二天，他的详细信息就被网友披露，真实身份是南京一初中生。重压之下，其父母致电报社，向公众道歉并祈求原谅。

　　“每个旅游的人出国时，已经不是你自己了，你的形象代表着国家的形象。”旅游达人孙剑看到那个涂鸦后，也非常不满。他说，并非是游客想代表中国，“别人在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只知道你是中国来的，看到你的不文明行为，他就说你是中国人”。于是大量的游客个人陋习，被贴上了“中国”的标签。

　　台湾导游林杰带过的大陆游客，一定就被这样标签化过。她曾带一个团到英国，其中有个企业家，“喜欢吐痰，吐到我实在受不了”，林杰规劝他，对方不听，一路吐，吐到了温莎古堡。看到附近有警察在巡逻，林只好警告他，再吐很可能会被警察抓走，“结果他就到一个垃圾桶前，很大声吐出来，旁边站的外国人马上跑了”。

　　大陆导游王橙子也曾遇到过类似的客人：“他嗓子里一响，我马上拿纸递过去，结果他还是直接吐地上了，吐完还跟我说：‘那么干净干吗啊？’”

　　让王橙子最难受的是一个德国宾馆服务生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她带着团员在餐厅就餐，一些客人觉得早餐面包的皮是硬的，就把里面的芯抠走，把皮留下。他们吃得很有技巧，以至于服务生收拾桌子时都没看出来。“他一边收面包一边说。不吃拿这么多干吗。”王橙子看到后，赶紧喊住服务生，提醒他面包是吃过的，“服务生很惊讶，拿起来一看，里面是空心的。再一看，还有满桌子的奶酪。当时他就说了句：‘你们中国人才吃饱饭几天啊，就这么浪费。’”

　　类似的陋习，不断被积累起来，最终被“丁某某”的涂鸦触发。那几个写得歪扭、丑陋的汉字，让中国人感到难堪、羞愧、怒火中烧。

　　惊动了党中央

　　蝴蝶扇动翅膀前一周。

　　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出席了《旅游法》学习、宣传与贯彻会议。那天是5月16日，他不无严厉地指出：“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旅游景区乱刻字、过马路时闯红灯、随地吐痰等不文明行为，常常遭到媒体的非议，有损国人形象，影响比较恶劣。”

　　国家领导人对游客素质问题的关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更早之前的2005年，时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在《参考消息》上看到台湾人对大陆游客随地便溺、胡乱插队等行为表达不满，当即批示，要以旅游为切入点，提高公民文明素质。

　　一场“提升中国公民旅游文明素质行动计划”于2006年开始实施。该计划指出，从整体上看，“当前我国公民的文明素质与高速发展的旅游业还不适应，与中国的国际地位很不相称”。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中国公民出国（境）旅游文明行为指南》以及《中国公民国内旅游文明行为公约》被制定了出来。

　　现在，这两份指导性文件，再次被国家旅游局推出来，挂到网站首页显要位置。根据系统显示的时间，此后再过10个多小时，沈宇文才会发布那条微博。这段时间里，几乎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两份文件的存在，直到涂鸦事件曝光，媒体才把这两件事合在一起报道了出来。

　　涂鸦风暴4天后的5月28日下午，埃及驻华大使、埃及驻华使馆旅游处终于做出官方回应。除了批评“那个中国男孩不道德的行为，是对文化遗产的历史价值无知的表现”外，重点表达了对中国人民的感谢和尊重，“对于这件事中国人民很愤怒，体现出了中国人民对人类文化遗产的高度重视……”并表示，欢迎中国游客前往埃及旅游。

　　中国游客来了

　　埃及方面的反应，可算是当下世界各国对中国游客态度的一个缩影：他们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纠结过，虽然不喜欢一些中国游客的粗俗无礼，但又紧盯着这些人鼓囊囊的钱袋。任何一个与中国签署双边旅游协议的国家，都在记挂着这个市场，想方设法抢夺中国客源。

　　奥巴马政府，早已推动美国驻华大使馆增加人手，缩短签证等候时间。而埃及总统穆尔希2012年访华时，不忘带来他们的旅游部长，后者表达了对中国游客的欢迎。宣布除了在签证方面采取更加简便的措施外，还将增加往来两国之间的航班。泰国和日本政府首脑更为直接：2013年泰国总理英拉把中国导演徐峥请进总理府，感谢他的电影《泰同》为泰国吸引了大量中国游客；2009年，时任日本首相麻生太郎访华，专门接见了冯小刚——后者执导的《非诚勿扰》，为日本尤其是北海道介绍了大量中国游客到访。

　　国外的媒体人发现，商家的反应比政府更快，走得也更远：奢侈品商店里，出现了汉语导购；酒店客房增加了中国电视频道。更有甚者还根据风水原理搬移了床的位置；他们还准备了中式早餐——吃不惯硬壳面包，想喝米粥？有的；原本不提供热水的客房里，也因中国游客的习惯而改变，爱泡方便面的游客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