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种自由

  面对无孔不入的信息垃圾,人们将何去何从?又是否需要知道那么多的信息?

  全世界每年出版近七十万种期刊、六十余万种新书,登记四十多万项专利,新增期刊近万种,它们在向你源源不断地灌输层出不穷的新观点,几百多万个电视台、几十万座微波通信塔、几万个雷达站、三十多万个民用电台,以及随时在增加的移动电话和终端电脑时刻都在提醒你注意全球任何角落发生的大事件。不仅有新闻、调查、数据、分析、广告遍布世界,而且有预言、传言、流言与谣言招摇过市……

  上世纪初,晏阳初曾经将“免于愚昧无知的自由”视为“第五大自由”。几十年后,索尔仁尼琴注意到另一种自由,“除了知情权以外,人也应该拥有不知情权,后者的价值更重大。它意味着我们高尚的灵魂不必被那些废话和空谈充斥。过度的信息对于一个过着充实生活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必要的负担。”

  在此,姑且将免于被倾倒信息(宣传)垃圾的自由称为“第六种自由”。21世纪的今天,我们的客厅不过是电视台倾倒垃圾的地方。在过去,性病广告只是贴在厕所、电线杆等“公器”上,现在却贴到了居民日日拂拭的家具上。

  根据报道,台湾一家公司准备生产一种如厕用的RSS阅读器,通过与电脑主机相连的无线网络,将你所订阅的RSS内容打印在厕纸上供你阅读。“恭喜你,你的最后一块私人领地也被垃圾信息占据了。”

  现实中,有用的信息在黑箱之中无路可寻,而无用信息的管道却像章鱼的爪子一样连接我们身体与生活的每一根神经。内心对信息的隐秘的渴望,以及信息垃圾的无孔不入,使人们在信息时代几乎无处可逃。对网络的沉迷无疑已经耗费了我们的大部分光阴,每一位“信息成瘾者”更像是信息时代的逃犯,享受信息斋戒的日子只是逃亡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听从内心的召唤。心甘情愿地被网络“引渡”回来。

  其实,这不过是梭罗笔下的一种“静静的绝望的生活”。正是为了逃离这种绝望,在1845年,梭罗带着一把借来的斧头,走进了瓦尔登湖边的青葱密林。在美国独立日的那天,开始搭盖他的湖边木屋。对于梭罗来说,这不过是一次有关生活的实验,或者说,一次有关生活的反叛。不是逃离生活,而是走向生活。

  梭罗曾经这样嘲讽那个时代的新闻成瘾者:吃完午饭,只睡了半个小时的午觉,一醒来就抬起头问:“有什么新闻?”好像全人类都在为他放哨。而睡了一夜之后,新闻之不可缺少,正如早饭一样重要。“请告诉我发生在这个星球之上的任何地方的任何人的新闻。”——于是他一边喝咖啡,吃面包卷,一边读报纸,知道了这天早晨的瓦奇多河上,有一个人的眼睛被挖掉了。一点也不在乎他自己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深不可测的大黑洞里,自己的眼睛里早就是没有瞳仁的了。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里表示单向度的工业社会具有“极权化”倾向。当人们使用着相同的网络,阅读着相同的头条,因为相同的信息垃圾而消化不良,信息社会同样造就了无数“单向度的思想”与“标准化的人”。确切地说,不是“标准化的人”,而是“标准化的阅读器”。

  事实上,从我意识到我要守住自己的“第六种自由”时开始,我便想着做这样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了:若非必要,以后一定少上网。我热爱生活,并且喜欢安静,我更想坐在阳台上读几本书。懒洋洋地过一上午,而不是坐在电脑前,与世界抱成一团。

  选自《自由在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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