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年父亲告诉我,他十多岁在西安考学。考完还没张榜时流浪街头,一个老人介绍他去一个地方,说有饭吃。那个地方是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说是要送他去延安当兵。
在我父亲的观念里,当兵不好,而且国民党整天宣传延安是共产党的集聚地……他就没有去。
我埋怨父亲:“你要去了,你就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我也成高干子弟了。”
父亲还讲,他毕业后,在西安教书。那时五袋洋面可以买一小院房,他差点要买,西安城里响了枪声,他就跑回老家丹凤。
我当然又埋怨:“唉,你要不跑,我不就是城里人了吗,又何苦让我挣扎了十九年后才做了城里人。”
当我在农村时,我的境遇糟透了。父亲有历史问题,母亲害病,我又没力气。报名参军,体检的人拿着玻璃棍儿,把我身体所有部位都戳着看了,结果也没有当成。第二年又招地质工人,我去报了名,当天晚上村支书就在报名册上把我的名字画掉了。隔了一年又招养路工,就算我拿着锨,从公路边的水渠里铲沙土,垫路面的坑坑洼洼,人家还是不要我。后来想当民辦教师也没被选上。再后来一个民办女教师要生孩子,需要一个代理的,那次希望最大,我已经为此去修理了一支钢笔,却仍让邻村的一个人顶替了。
那段日子,几次大正午的我在犁过的稻田里犯蒙,不辨方向,转来转去寻不到田埂。村里人都说那是被鬼迷糊了,让我顶着簸箕,拿桃木条子驱鬼。
十几年后再提起这些事,有长者说:“这一切都在为你当作家写农村生活创造条件呀。如赶羊,所有岔道都被堵了,就让羊顺着一条道往垴上去。”
我想也是。
(檬 男摘自人民文学出版社《带灯》一书,周君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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