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中国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做了三十多年中国人,我还是说不清。  因为中国人太多了,也太复杂了,哪里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  《传说中的近代中国》里面有两篇本不相干的文章,倒是和这个话题都有些相

  究竟是怎么样的,做了三十多年,我还是说不清。
  因为中国人太多了,也太复杂了,哪里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得清?
  《传说中的近代中国》里面有两篇本不相干的文章,倒是和这个话题都有些相干。
  一篇是关于王云五的。
  王云五,商务印书馆的老总,学问很大,本领很大,一辈子都很英雄。不过他最有名的事是帮国民党搞金圆券,最后以失败告终。其实王云五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上大学的时候对他耳熟能详,并不是因为他搞金圆券,而是因为我读的是图书馆专业,要学的“王云五四角号码检索法”,就是他的手笔。
  王云五是个走到哪儿都很出风头的人物,1929年抑或1930年他到美国考察。迎接这个本领很大名气也很大的王云五的,是他的好友,当时的留美学生监督,后来的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
  王云五在美国考察,梅先生就一直跟着。
  这天到了某地,忽然看见一个飞机场,说可以坐飞机上天观光。不过那时候的飞机性能不佳,经常出事,所以美国人让每个有兴趣上天的人都要签合同,说明是自愿的,摔死活该,与美国人无涉。
  一时众人大哗。然而王云五是不怕的。那是,王云五是什么人?凛然不惧,坚持要坐。这飞机上可以坐两个人,王云五遍邀诸君:“你们谁和我一起上去兜一圈?”
  周围的美国人都说No,Mr.Wong,我可以给你家报信,可是不会陪你do that。
  王云五失望了,随口问道:“月涵,你可愿意陪我一游?”
  月涵是梅贻琦的字。梅先生本来就在笑,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
  王云五大喜,当即签字,签完忽然良心发现,转头问梅先生:“月涵,我是坐过飞机的,我不怕,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梅先生笑得不变,摇摇头,又点点头。
  两个人就上飞机了。
  那一次,平安而返。
  梅先生事后在回忆录中写道,当时他并不愿意上飞机,只是没有人陪客人,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这才硬着头皮登机,感觉像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一位澳大利亚居民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中国邻居在“非典”期间还敢接待来自中国的亲友。“要是我,”他说,“一定坚决拒绝他们进入我的房子,无论是谁。”
  澳大利亚人说的话很科学,所以他不明白。
  看了梅先生坐飞机的感受,我知道这个澳大利亚人为什么不明白了,实在因为他不是一个中国人。
  另一段和梅先生的话题根本没关系,是悼念汪曾祺先生的一篇,《斯人也而有斯文》。里面提到汪先生最爱写与他老家高邮有关的文字,并引用了一段纪实体小说《大淖记事》,写挑夫人家的勤快,写手艺的精巧,写小十一子和巧云好,写巧云被刘号长污辱了,十一子和巧云反而更加好;写刘号长把小十一子打得快要断了气,也没法逼十一子告饶;写们纷纷顶炉告状,终于赶走了刘号长⋯⋯
  这个时候,汪先生写了一小段文字,写为了救活十一子,巧云按照土方喂他喝尿碱汤。
  这段文字是这样的:
  巧云捧了一碗尿碱汤,在十一子耳边说:“十一子,十一子,你喝了。”
  十一子微微听见一点声音,他睁了睁眼,巧云把一碗尿碱汤灌进了十一子的喉咙。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尝了一口。
  “她自己也尝了一口。”据说写到这里,汪先生流了泪。
  我读到此处,又何尝不是泪流满面。
  忘了说,前面那一篇写梅先生的,名字叫做《到底是中国人》。
  时代变了,几乎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或主动或被动地去做过种种未必那么厚道的事情。然而,我一直觉得,我们中国人在心中,总是梅先生,是巧云,是十一子。
  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我们想改,大约也是改不了的。
  乔真//摘自《那些中国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周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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