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讲一个我经历过的玩笑。
秋天的时候,我到朋友家里去打猎。当然,我的朋友是一些爱开玩笑的人。我不愿结交其他人。
我到达的时候,他们像迎接王子那样接待我。这引起了我的怀疑。他们朝天开枪;他们拥抱我,好像等着从我身上得到极大的乐趣。我对自己说:“小心,他们在策划着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欢乐是高度的,过头了。我想,“瞧,他们脑子里一定想好了开一个什么玩笑。肯定这个玩笑是针对我的。小心。”
整个晚上人们在笑,但笑得夸张。我嗅到空气里有一个玩笑,正像豹子嗅到猎物一样。我既不放过一个字,也不放过一个语调、一个手势。在我看来一切都值得怀疑。
时钟响了,是睡觉的时候了,他们把我送到卧室。他们大声冲我喊晚安。我进去,关上门,并且一直站着,一步也没有迈,手里拿着蜡烛。
我听见走廊里有笑声和窃窃私语声。毫无疑问,他们在窥伺我。我用目光检查了墙壁、家具、天花板、地板。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我听见门外有人走动,一定是有人来从钥匙孔朝里看。
我忽然想起,“也许我的蜡烛会突然熄灭,使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于是,我把壁炉上所有蜡烛都点着了。
然后我再一次打量周围,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我迈着大步绕房间走了一圈—没有什么。我走近窗户,百叶窗还开着,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关上,然后放下窗帘,并且在窗前放了一把椅子,这就不用害怕有任何东西来自外面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扶手椅是结实的。然而时间在向前走,我终于承认自己是可笑的。
我决定睡觉,但这张床在我看来特别可疑。于是我采取了自认是绝妙的预防措施。我轻轻地抓住床垫的边缘,然后慢慢地朝我的面前拉。床垫过来了,后面跟着床单和被子。
我把所有的这些东西拽到房间的正中央,对着房门。在房间正中央,我重新铺了床,尽可能地把它铺好,远离这张可疑的床。然后,我把所有的烛火都吹灭,摸着黑回来,钻进被窝里。
有一个小时我保持清醒着,一听到那可怕的最小的声音也打哆嗦。一切似乎是平静的。我睡着了。
我睡了很久,而且睡得很熟;但突然之间我惊醒了,因为一个沉甸甸的躯体落到了我的身上。与此同时,我的脸上、脖子上、胸前被浇上一种滚烫的液体,痛得我嚎叫起来。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大团东西一动也不动,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伸出双手,想辨明物体的性质。我摸到一张脸,一个鼻子。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朝这张脸打了一拳。但我立即挨了一阵耳光,使我从湿漉漉的被窝里一跃而起,穿着睡衣跳到走廊里,因为我看见通向走廊里的门开着。
啊,真令人惊讶!天已经亮了。人们闻声赶来,发现男仆人躺在我床上,神情激动。原来他在给我端早茶的路上,碰到了我临时搭的床铺,摔到我的肚子上,把我的早点浇在我的脸上。
我担心会发生一场笑话,而造成这场笑话的,恰恰正是关上百叶窗和到房间中央睡觉这些预防措施。
(天云海摘自《卷首语·精品》,中国电影出版社,李晓林图)
(作者:[法]莫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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