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后座上的手

我前面的三条车道，都挤得满满的。左边车道开来一辆茶色的旅行车。司机是个女人，宽边帽子盖着她的脸。
　　旅行车后车座有东西用毛毯裹着，但由于不断地刹车，毯子滑下一点儿，我看见有东西从毛毯的一角伸出来。
　　我移开视线，但我的大脑提醒我再看一下。我再次移回视线。那是一只人手，中间的两根指头有红渍，看起来像是血。再看看裹在毛毯下面的形状……我毛骨悚然，那是个人!
　　旅行车开始向前移动，开到我前面。我迅速在衬衫袖口用笔记下了它的车号。
　　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车开进警察局前面的小停车场，我进了楼。
　　汉克斯警官坐在我面前，他说：“我已经一连值了16小时的班，很疲倦。你最好简明扼要地说。”
　　我讲了一遍我的发现。
　　但汉克斯警官说：“先生，我得先睡一觉。”
　　下午2点15分，有人敲门，我开了门，看见汉克斯警官站在门前，他说：“詹姆斯先生，我找到了那辆旅行车，车主是约翰逊太太。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过，你得和我坐车去约翰逊太太的家。”
　　汉克斯警官把车开到一条街边，指着路边的一道门说：“你的‘凶手’就住在那里。”
　　汉克斯警官敲敲门，门几乎立刻就开了。
　　“约翰逊太太，这位是詹姆斯先生。”汉克斯警官说。
　　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警官，问道：“这位就是那个在街上看到我那辆旅行车的人?”
　　“正是他。”警官回答道，“你是否可以让他看看那……那人体?”
　　她向内室走去。我们跟在她身后，那里是一个散乱的工作室，人体和器官抛置在地板和工作台上。
　　我小心地伸手去摸一个头，手指碰到的地方干燥、坚硬，那是石膏人体模型。
　　约翰逊太太带着一只石膏人体模型回来。
　　“詹姆斯先生，”她说，“我和我先生都是给小裁缝店布置橱窗的，我们向他们提供人体模型。两天前我们刚把这个模型油漆过，今天早上我带它到一家店铺去。车子时开时停，毯子滑下来，就露出一只手。”
　　她指指模型的右手，一道红油漆流到右手的两个指缝中。
　　汉克斯警官讥讽地说：“我们是现在走，还是先和屋角的那些石膏跳个舞?”
　　刚到我的家，我喝了一大杯威士忌，然后倒在沙发上，试着忘记发生的事。但我的思绪又回到那条大街上。我又从旅行车的车窗看到那一只手，但它不是手，只是一块石膏，只是……突然，我醒悟过来，约翰逊太太欺骗了我们。
　　红色油漆是在模型的右手上，而那只从毯子下面伸出来的手是左手!
　　这时，有人敲门。我忐忑不安地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是约翰逊太太!她手上拿着一把点四五的手枪。
　　我的第一句话很不明智。我说：“那是……另外一只手，对不对，约翰逊太太?”
　　她牢牢地关上身后的门。“汉克斯第一次到店里，我匆忙找了个模型搪塞他，当时我想不出毯子下面溜出来的是哪只手，我猜错了，但是一小时前我想到了。”她说，“现在我们一道去见见我的开推土机的朋友，只要价钱合适，他什么都愿意做。而后，你就得去见约翰逊了。”
　　“约翰逊?他就是毯子下面的那个人?”
　　她点点头说：“我的丈夫卑鄙、虚伪，他现在终于去了，墓碑将会是我送给他的一幢崭新的豪华公寓。”
　　我说：“而我也要去那里吗?你不怕汉克斯警官对我的失踪产生怀疑吗?”
　　她回答说：“他什么也无法证明。我们该走了!”
　　突然传来一阵很响的敲门声。她恐吓道：“你别想动歪脑筋，否则，我会立刻把你们俩一起打死。”
　　我把门打开来，汉克斯警官冲进屋里。他冲我咆哮着：“你这个混蛋，因为办了你这个案子，组长严厉地斥责我，那将大大影响我的晋升!”他把我推向墙角。
　　“你诬陷无辜的人。”警官继续骂道，转头去看约翰逊太太。
　　“我很高兴你也在这里，约翰逊太太。”他大声说，“你可以指控这个家伙。”
　　他说着抬起脚踢我的后背，我落在冰箱后面。
　　我惊慌地盯住汉克斯警官。生气是一回事，但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但是汉克斯警官示意我趴下，同时喊道：“丢下枪，约翰逊太太，现在他安全了，你没有脱逃的机会了。”
　　一声巨响淹没了他的话音，约翰逊太太开枪了。
　　她连续不断地扣动扳机，我看见汉克斯警官站起来，沉着地开了一枪。
　　一声尖利的叫声之后，约翰逊太太倒在地上。
　　“抱歉，我进来的时候那样粗暴。”他说。
　　“没有道歉的必要。”我说，“可是你回这里干吗?”
　　“我回家以后把发生的事告诉了我太太。她很生气地说，‘你得把那件大衣拿去干洗，你袖子上沾了什么东西?’她从不高兴看到我衣服上有污渍。”
　　“我不明白。”
　　“红油漆。我唯一能沾到红油漆的地方，是约翰逊太太店里的那个人体模型。假如是的话，她那个模型就不会像她所说是两天前油漆的。她一定是在我去查看的几分钟前上的油漆。我决定来这里再和你谈谈，却发现她的旅行车在外面……”
　　(瓜子摘自《希区柯克经典悬念故事集》，中国电影出版社)
（作者：［美］希区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