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究”的妻子

妻子小雅来自城市家庭，凡事特“讲究”。他来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做事大大咧咧。
　　小雅每天出门都打扮得很利落，这还不算，还把他也收拾得板板正正、清清爽爽。而且，最容不得家里脏乱，里里外外都打扫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大到家具，小到书本，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地板每天都要擦得光可照人。
　　小区评选“十佳文明家庭”，他家榜上有名。为这，他和小雅还被邀请上领奖台做典型发言。那个美，甭提了！
　　他常感叹，要是母亲能和自己一起住进这样的家该多好啊！
　　父亲早逝。他结婚后，母亲独自一人在家，虽然身体很好，可他不放心，不知多少次劝说母亲来城里住，母亲就是不答应。那次小雅好说歹说，母亲总算来了一回，没想到，刚待了一天，母亲就收拾包裹急着回去。他问母亲：“儿媳待你不好？”母亲摇头，叹了口气。他拗不过，只好把母亲送回去。
　　之后，他和小雅隔周回老家看望母亲一次，耗油费时，也不方便。他多想母亲能来他这儿安安稳稳地住下去，享几天福，可母亲实在太固执。
　　那天，他和小雅回家时又劝母亲进城住，再次被拒绝了，还说进城的事不要再提。
　　母亲没劝来，他却发现小雅变了，变懒散了，邋遢了，不“讲究”了。地也不拖得那么勤了，家里的东西也胡乱摆放了。他提醒了几次，可妻子依然故我。没办法，他只好下班一到家就忙里忙外，陀螺一样转。有时回家累了，烦了，干脆和小雅赌气：哼，你不收拾我也不收拾，看咱俩谁能靠过谁！
　　小区又一届“十佳文明家庭评选”，他家落选了！
　　他觉得很没面子。
　　他胡思乱想，是不是小雅外边有人了，心思不在家里了？他留心观察，一点红杏出墙的迹象也没有。
　　邪门了，好端端一个人咋变得这么不“讲究”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小雅加班，他回家看母亲，向母亲发牢骚，说小雅不顾家了，家里乱糟糟的，他很心烦。走时，母亲却第一次主动提出跟儿子进城。
　　一到家，果然如儿子所言。母亲二话没说，开始打扫卫生，归拢东西，好一通忙活。
　　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母亲拢着散乱的头发，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满意地笑了。
　　小雅对母亲很热情，一口一个妈甜甜地叫着，跑到超市买来大堆好吃好喝的，还给母亲买了新衣服。小雅的表现，让他很感激。看看那些乡下婆婆来了，不是给脸色，就是故意找碴的儿媳，小雅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家里每天都被母亲收拾得利利索索，一点不亚于以前小雅“讲究”的时候。他很惊诧，一个农村老太太居然有这样的本领。
　　他怕母亲累着，让母亲悠着点。母亲却说：“累啥，我身体杠杠的，挑一担水上楼都没问题，你们只管安心上班吧。”
　　平凡的日子如村后小河的流水，在缓缓淙淙中一天天过去，母亲变得一天天“讲究”起来，儿子儿媳回家她总会提醒他们进屋先换拖鞋，家里用的东西都放在固定位置……更让他吃惊的是，有一天，母亲居然跟小区的老太太们跳起了广场舞，还跳得有模有样……
　　他有时也会提起来抱怨小雅，说自己更喜欢以前的她，爱干净。每当这时，小雅总是笑得很神秘。
　　晚上，母亲睡下。他又数落小雅的“不是”：“你说，你现在咋这么邋遢，不勤快了？是不是你……”
　　小雅岔开话题：“你先说说，咱妈为什么主动来，还踏踏实实地住下了？”
　　“还不是因为你懒，家里乱七八糟的，妈看不下去，才一直没走。”他有些没好气地说。
　　“那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懒了，不‘讲究’了？”
　　他一拍脑袋：“我正纳闷呢，你怎么会突然像变了个人！”
　　“那天，我去二婶家串门，二婶说，咱妈不是不想和咱住一起，是我太‘讲究’，规矩太多，老太太来了手脚都没处放，太拘束了……还有，咱家啥事我都整得井井有条，咱妈在咱家一点忙帮不上，她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给儿女添累。我不‘讲究’了，她老人家‘讲究’起来不挺好嘛……”
　　他俩热烈地说着，却没留意门缝外，起来上厕所的母亲，正在默默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