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和狗

土豆在村里办了个砖厂。
　　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土豆当了老板，他的七妗子八大姨，以及那些拐弯抹角的亲戚都进了厂里，当然不是去生产一线的战天斗地，而是一些比较清闲的岗位，如会计、出纳、办公室主任、供销科科长，连他那大字不识一篓的二舅也当上了保卫科科长。
　　说二舅是保卫科科长，手下并无一兵一卒，光杆司令一个，说得再明白一点，其实就是个门卫，看大门的。
　　尽管如此，二舅还是挺感激土豆这个外甥的。把“能”字念成“熊”字，把“驴”能念成“马户”，就这么个水平，当上了科长，他能不感恩戴德？
　　再者说了，不用请客送礼，无需溜须拍马，当这个科长，无非是不让陌生人进厂，晚上听到动静起来巡视一下，看有没有异常情况，不用出力流汗，每月领到1500元的工资，简直跟白捡的一样，美着哩。
　　这天，土豆来到二舅的“办公室”——就是二舅上班、吃饭和睡觉的地方。二舅受宠若惊，张嘴结舌不知道说啥才好。
　　土豆说，二舅，干这个活累不累？
　　不累，不累，比放羊轻松多了。二舅说罢就又后悔了，心说外甥这话啥意思？是不是要给我涨工资啊？想到这儿，他就嘿嘿一笑，说不累是瞎话，白天不说，见天晚上都没睡个囫囵觉，提心吊胆，害怕小偷把砖偷走了。
　　土豆扑哧声笑了，说砖不值钱，关键是设备。
　　二舅忙点头说，对，对，害怕小偷把设备弄走……哪天晚上不起来个三回五回？白天上下眼皮直打架，可吃啥饭叫唤啥声，咱又不敢迷瞪，恨不得用火柴棍把眼皮支起来。不瞒外甥说，真不是人干的活。
　　土豆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二舅，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土埋到脖子了，过了年就整七十。二舅疑惑地看着土豆，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土豆叹了口气，好半天才说，二舅，您是该歇一歇了。
　　二舅瞪大眼睛瞅着土豆，慌忙说道，土豆，你是不是要二舅回家啊？难道怀疑你二舅了？我跟你说，我干了这么久，一块砖头也没往家拿过。
　　土豆说，二舅，您想到哪儿去了？是有让您回家的想法，但没有那个意思。二舅叹口气，说我知道全球经济危机也危机到咱的砖厂了，眼下生意不是太好……
　　土豆打断二舅的话，说，二舅，再危机也不能危机到您啊？主要是您年纪大了，我怕一旦有个闪失，您外甥我担待不起啊。
　　瞧瞧，到底是自己的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旁人是不会心疼自己的。二舅心里一热，拍了拍胸脯，说没事的，二舅的身体壮得跟牛似的，再干个三年五载没问题。
　　土豆仿佛没有听到二舅的话，盯着地上的蚂蚁，自顾自地说道，还有，现在的钱不好挣，物价又高，有些人狗急跳墙，啥事都能干出来。上个月，两个小青年去邻村的一个机械厂偷东西，用刀子把门卫戳伤了，差点闹出人命。
　　二舅点点头，说这个事我也听说了，可是，可是……
　　土豆看了看二舅，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二舅，我再给您开两个月的工资，您下个月就不用来了。
　　二舅说，土豆，那砖厂就不用看大门的了？
　　土豆“嗯”了一声，转而又说，要，还要看大门的。
　　谁啊？是不是比二舅能干？二舅紧盯着土豆。二舅心里有气，心说刚才还表扬你个憋孙呢，原来是卸磨杀驴撵二舅走啊。
　　土豆尴尬一笑说，二舅，不是人，是一条狗。
　　二舅怔了一下，旋即彻底败下阵来，少气无力地说，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好吧，就依你，我干到月底就回家去。是啊，有谁比狗忠诚敬业呢？有谁比狗不计得失呢……
　　二舅的儿媳妇也在土豆的砖厂上班，是砖厂的出纳。有一天，她对二舅说，砖厂每月给狗开一份工资，两千块呢，每月比你还多拿五百。
　　难道我还不如一条狗？二舅给搞糊涂了，不明白是咋回事。
　　儿媳妇撇了一下嘴，说爸您不知道，这条狗是村长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