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业为母亲修牌坊的事儿传出来后,惊动了袁店河上下。
因为白敬业的条件很苛刻:汉山白石,础、柱、坊、博风板上,需雕人物上百,龙五十条,凤四十二只,另有蝙蝠、灵芝、松、柏、仙鹤、纹饰等等。包括有关部位的雕刻技术,镂空、浮、圆、线,都有要求。
当然,工钱也相当可观,白敬业在“招贤榜”中说:老母一生守节,上孝公婆,下抚幼子,感天动地……白家所有,可付此坊!
有人来应考了,白敬业很苛刻,最终有三人成为领作和大工,分别来自南阳、洛阳、汉阳。这三人,至今还被称为奇人。
洛阳者,一年轻后生。肩扛一把石锤,锤把儿上挂一鸟笼,笼内小鸟,摇头晃脑,小眼珠儿溜溜地旋转。再仔细看,嘿,玉雕的!南阳独山玉,一整块,镂空的,笼鸟一体。
汉阳者,中年汉子。往桌前一坐,从褡裢里取出一算盘,啪啪啪,口中念念有词,打了一通,便报出了此坊的工期需十年,连同自己的工钱,纹银三千!
白敬业眼一瞪,本想轰他出去,目光却被那人的算盘吸引了:也是精雕的,当是一整石,框无榫,柱无节,珠无缝,举手一摇,哗啦啦!
南阳者,已经年过七旬。皮皱脸斑,手上肢瘤骨碌。抽一口烟,双掌一搓,拿出皮钻,转头跑了,顺着白家门前的柳荫大道,一路小跑,左右折转,每棵树前小站,动钻,呼呼呼呼,如此反复。
白敬业和大家一样,跟过去看稀奇:老人一口气折转了一百八十棵树,树树有洞,墨线一扯,无论前后左右,都在一个高度上!
就这三人了!
白敬业管了所有来者三天的流水席,送了往返路费,就把这三人留下了。
三人用了十年,建起白家牌坊。全部用罗汉山的白石雕成,不用一木一钉。人物上百,述说了牌坊主人白余氏的一生:十六岁嫁入白家,十七岁、十八岁各生一子,十九岁守寡,六十九岁无疾而终。
——十九岁的白余氏在灯下数豆子,悄悄的。灯是油灯,光焰低低的,黄黄的。豆是黄豆和绿豆,各两千粒,乱混在一个瓢里。她要把黄豆数出来,或者把绿豆数出来。她做这些时,慢慢地,一丝不苟。夜色深重,她是在纺出半个线穗儿后开始数豆子的,坐在床头。床尾,两个孩子在熟睡,发出细小的呼吸。
——二十九岁的白余氏在灯下数铜钱,一枚枚。床上、地上、桌子上。她有些着急,烦闷,就把铜钱胡乱撒了一地。窗台上有只瓢,里面是黄豆、绿豆。她是在数完豆后,开始数铜钱的。
——三十九岁的白余氏坚持点着长明灯,她的坚持得到了儿子白敬业的支持。晚上一到,白余氏房间的灯就亮了,哪怕如豆,只要亮着,亮着就好。白余氏在灯下想念大儿子。大儿子四岁时病死了,小儿子白敬业已经有了孩子了……时光真快!
——四十九岁的白余氏在灯下给孙子、孙女讲故事。窗前有月,月很圆满,灯光也很亮,还燃了两根蜡烛。烛前的正堂上,是白家祖先们的神轴画,先祖、高祖、曾祖、四祖……人生如流,如袁店河的水,年年不息。
……
这些场景,是根据现存的草图所勾勒出来的,由白余氏的曾孙子保存着。
最早,白敬业保存在书房的梁头上。后来,由儿媳妇保存在鞋样夹里,有两张草图还被她急用来剪了鞋样儿。
这些草图,是来自洛阳的那位老者画的,线线精细,笔笔深刻。他和另外的两位合作者,依此建成了白家牌坊,成为袁店河上的一景。
可惜,白家牌坊不存在了。
白家牌坊是在“十年动乱”中被毁掉了,带头的是县革命委员会的妇联主任。她是被结合进县领导班子的,对于她从一个农家妇女坐上这样的位置说法很多。
有一个说法比较一致,就是说她从来不从白家牌坊下走,总要绕道儿。人们说,她不配从这牌坊下走。可是,她却用权力将这个牌坊推了,砸了。
从现存的老报纸的新闻照片上,能看出来她挥锤时的力气,很大,恨恨的。
依辈分推,妇联主任还是白余氏的一位本家曾侄孙媳妇。
白余氏,是来自南阳县余家的姑娘,娘家的家谱上有其大名儿,余柳眉。
余柳眉,一双眉如柳叶,眼如杏,脸如桃,很好看。
这,也能从来自南阳的老者创作的草图中看出来。
老者在整个牌坊的修筑中,一直坚持细致雕刻余柳眉的脸庞。从年轻,到年老,十分逼真。牌坊完工的当天晚上,老者不见了。
第二天,人们在袁店河边的白家坟地里发现了他。他就躺在白敬业爹妈的坟头前,怀里捧着那一幅幅草图。
据说,草图中还有一封信,是老者写给白敬业的。
至于内容,只有白敬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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