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局长病了。
　　局长平时病了都马上去医院住院治疗，可这次没去，已在家里躺六七天了。
　　前几天，环宇公司的经理被收审，经理被收审的第三天，局长就病了。
　　局长发病的前一天，纪检人员进驻了局里。
　　里屋，局长蒙了头躺在席梦思床上，那只身价不菲的宠物狗在床脚的地毯上打盹。局长年迈的母亲轻轻推开门，凑近床前，掀开被角，摸着儿子的头喃喃地说：“八八，要不招招魂吧？”
　　“八八”是局长的小名。局长的爷爷活了88岁，下世那天，局长出世。局长父亲便给儿子取名“八八”，以示纪念。
　　局长眯缝的眼又闭了上，闭上了又摇摇头，年迈的母亲踮着一双小脚出了里屋。
　　母亲很是纳闷，“唉”的一声长叹，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思绪回到了50年前——
　　50年前家乡遇到荒年，日子苦涩。
　　那天中午的饭还没有着落，她领了6岁的儿子下地挖野菜。不知从哪儿蹿出一条野狗，从玩耍的八八面前蹿了过去，吓得八八“哇”的一声，就倒在了高粱地里。听到儿子的叫声，她转身一看，那野狗已经跑远了。她也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条饿狼呢！她赶快背了儿子，提了箩筐便回家。
　　回家后儿子开始发烧，说胡话。正午时，她找了一块红布，打开门，将红布挂在门楣上，立在门口，呼唤：“八八，回家啦——”八八爹在屋里接应：“八八回来啦！”连呼三声，连应三声。
　　尔后，从红布上撕下一小块，把从邻居家讨来的一酒盅小米包了进去，缝成一个三角形的袋儿，给儿子缀在背心上。
　　真灵，第二天，儿子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是的，儿子“丢了魂”，只有生身母亲才能招得回来！
　　年迈的母亲又把思绪拉近到三年前——
　　老头子下世了，八八为父亲尽孝道，丧事办得很隆重。大小车来了百余辆，村小学停课，吊唁的人坐满了六个教室……为爹建墓立碑，光水泥、钢筋、大理石就好几卡车……
　　儿子是孝子。想着想着，年迈的老母亲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
　　这次，儿媳也回来了，儿媳进城已整整20年了。尽管过了20年的城市生活，也没有改变她那村妇的形象。但局长没有当陈世美，仅凭这一点，她就对局长格外地好，言听计从，局长所做的一切事，她从来都不闻不问不管。
　　儿媳见婆婆在沙发上发呆，便唤声娘，问：“咋啦？”
　　婆婆打个愣怔，撩起大襟擦擦泪，说：“没咋。”
　　“是不是病了？”儿媳又关切地问。
　　婆婆摇头。
　　儿媳进了厨房，婆婆想了想也跟了进去。婆婆跟儿媳讲了她的一个“计划”。
　　客厅里，一人高的落地钟沉闷地响了十二响。年迈的母亲拉开屋门，见儿子还在蒙头睡着，发出呼噜声。
　　婆媳俩做好了一切准备，而后，婆母拉开门，发出低微而苍老的呼唤：“八八，回家啦——”客厅里回应：“八八回来啦！”连呼三声，连应三声，同半个世纪前一样。
　　所不同的是，应声的不是八八的爹，是八八的妻……妻子将那个装着小米的三角形布袋用别针别在了丈夫那印有“劳模”字样的背心上……
　　三天后，局长开始下地走动了，是否真的显灵了？
　　是的，儿子“丢了魂”，只有生身母亲才能招得回来！
　　第四天，局长走出家门，到局里，向纪检人员交代了他贪污受贿的全部事实……